8月31号,是上学的孩子与大人都忙碌的一天。早早地林子云就把两个女儿叫了起来。
张海青把自己的辫子编好后,扯过金凤来:“站好,这么大个人了,头发也不会梳,再扎不来就都剪成短头发。”
“不干。我不要你梳,我要爸爸梳。”
“老子梳的不是一样。”
金凤躲到一边去站着:“才不一样,你梳个头发痛死个人,恨不得把头发都扯下来。我要爸爸来梳,爸——”
林子云正在屋里乘稀饭,听见喊叫声忙放在碗走出来:“我来梳,我来。”
张海青又望着银燕:“你过来。”
银燕也往姐姐那边站去:“我也要爸爸给我梳。”
张海青将一把红色的塑料梳子往板凳上一撂:“不要老子,老子还不稀罕给你们梳。”
两个女儿冲着她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纷纷站在父亲的面前。父亲的手是温柔的,摸在头上软软的,梳在头上酥酥的,痒痒的。两个女儿笑起来。
“不要动,梳重了不要怪我。”林子云讲话也是温柔的。
女儿又安静下来。
林子云的手是熟练的,一下子便给两个女儿扎好了辫子:“洗手吃饭去。”
吃了饭,检查了女儿的嘴角,林子云问海青:“是你去报名,还是我去?”
“你去嘛,我呆会还要去看海燕。”
“那你把钱给我。”
张海青去房间里取出一小叠钱来交给林子云,林子云用手拨弄了一下:“这就够一个人的学费。”
张海青放下才端上手的碗:“是啊,是金凤的学费啊。”
“银燕了,该上幼儿园了。”
“上啥上,上幼儿园不用花钱啊,一学期几十块钱哩,有那几十块干点啥不好?不就是唱唱跳跳,在家里一样的。上一年级之前读一年学前班就是了。幼儿园,能学到啥子东西。”
“有钱就上嘛,多接触点总是好的。”
“没钱,用钱的地方多了。”张海青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
林子云又泄了气,也不去与她争执,转过头来对小女儿说道:“银燕,先让姐姐上一年级哈,你过一年再上学前班。”
银燕的脸上一阵失望的表情,但见母亲那么坚决的一张脸和无可奈何的父亲,也只得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一起去给姐姐报名。”林子云牵着两女儿一左一右地走了。
张海青收拾了锅碗也出门了。出门便遇上了方红梅一左一右牵着两儿子走在前面,半节手指长的高跟鞋磕在泥地上闷声作响,一身咖啡色的连衣裙,抬头挺胸的模样像是要去领奖。
经过林子方家门口时,方红梅冲那个瘫软在椅子上的俊俏孩子叫了一声,换来一个灿烂的笑脸。方红梅低下身去,在孩子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沾上了一指尖的口水,她索性在孩子的衣服上蹭了两下,那孩子又还了一个灿烂的笑。
起身时便看见了身后的张海青:“二嫂,上街去?”
张海青微微一笑:“是啊。你是去给他们报名?”
“是啊,大的小学,小的幼儿园。我看二哥也带着你家两个出门了,也是报名吧。”
“金凤上,银燕再等一年。”
两人说说走走便到了街口分手,张海青朝章家铺子走去。
远远地便见章家铺子前围了一群人,个个伸长了脖子向里张望着,就像里面马上将有一双筷子要伸到每个人的面前喂一大块肉似的。张海青挤到了最边上,一眼便看见了刘桂花这个焦点人物正胀红了脸在宣讲计划生育那一套,义正严辞,满腔正气又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张海青凑不了这热闹,东西也不买了径直去了妹妹家。
张海燕包着一块头布靠在床头绣着鞋垫,海青走上前从她手里夺过垫子,甩在一边的柜子上:“你是停不下来啊,看你这操劳的命,坐个月子也闲不下来。”
张海燕瞥了一眼姐姐:“管得宽。”
“你要不是我一窝的,我要管你,娃儿喃?睡啦!”
张海燕掀开被单的一角,一个粉嫩嫩的小婴孩正熟睡着。
“背时倒灶的,我们是只生得来女?!”
张海燕无言以对。
“章家强喃,章兰一个人在院坝里耍,我就没见你家男人几时在屋里呆过,铺子上也没人,地里现在有啥忙?”
“我也不晓得,”张海燕手上没了活,便左右手掏着指甲,“在家里又咋个嘛,他又不像你男人,在家也理不到事做。”
“还是你煮饭?”
“我不煮哪个煮?你煮!”
“****的,他妈守铺子嘛,他干点家务活要死啊。”海青嘴上这样骂着,一双眼睛却四处搜索起来,“脏衣服拿出来,我来洗,我只洗你与娃娃的哈,他与******我不管。”
“哪个要你洗。”
张海青捡起椅子上放着的衣物,用鼻子嗅了一下,汗汗的,腥腥的,嫌弃地皱了一下眉头:“我不洗哪个洗?等到妈来了再给你洗一堆,或者是你不要命自己洗?”海青翻捡着,把章家强的衣服裤子重新甩回在椅子上,抱着另外的衣服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张海青干活的速度是极快的,十多分钟便把一盆衣服洗好了。走进房间问张海燕:“中午吃啥?我把菜也一起弄了。”
“不用。”
“不用哪个给你洗?他妈让管计划生育的给堵在铺子上哩。”
张海燕又无言以对了。张海青跑去厨房,把几个茄子,一把豇豆洗了,转回身瞧见在院子里玩沙土正起劲的章兰,又扯过脸盆架上的毛巾,舀一瓢水揪一抓帕子,把小女孩的脸也洗了。
“菜给你洗好了,家里有蛋吧?”
“有。”
“那我回去了,有啥事你让人叫我。老子给你说,不要整你那些破玩意儿,做得再多生不了儿在人家眼里都是白干。”
“快走快走!”
张海青骂骂咧咧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