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年代了，只要你不想要，这个还不好处理啊，去……”林子娟去字刚冒出嘴，门便咚的一声从外面推开了，张海青咧着嘴冲子娟一笑：“大姐，你在摆啥？”
林子娟见她脸上那别有深意而充满挑衅的笑，她也不怵，平静地说道：“我在给二兄弟提点建议，分析一下情形。”
“分析个屁，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这饭菜才刚吃下肚，你的嘴咋就这么硬哩。”
林子娟把身子调整了一个方向，正对着张海青：“你嘴巴放干净点，啥屁不屁的。”
“大姐，我尊称你一声大姐。莫以为老二老实，也可以随便骑在我头上拉屎。俗话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你一个嫁出去的人，回娘家你就好生吃，好生喝，手伸那么长干啥，管天管地还管到别人过日子生孩子了。那是他老二的种，是流的我张海青的血，不是野猫野狗。”
“你咋听不出好坏，我说那些还不是为了你们着想。看看你们住的这地方，真是越穷越生。”
“我是欠你钱了，还是借了你米还你糠了。我们负担再重，也还没向你伸过手吧。你负担不重，两个娃儿一放暑假你就送到大林湾来让幺娘给你养，两个月，你可节省粮食了。你有拿过钱给老人，我们还给老人家零用了，孝敬的钱哪去了？芬芳姐妹俩哪一年不是旧衣服下来新衣服走的。”
“那是娃儿喜欢呆在这边。我难道空起手来的？我也拿了东西来。”
张海青撇了撇嘴：“啧啧啧，好意思说拿了东西。每次过年前你拿了啥，一块腊肉，一只鸡。你一家四口，就算姐哥走得早，三个人嘛，前前后后一呆就是半个月，你好意思说你拿了东西来的？你都不知道人家外头人咋说的，哪有嫁出去的女不呆在婆家过年，年年回娘家的，当钱家没人了？这样的人家，其实啊，也是不多哈。”
“张海青，把嘴巴闭到要不要得。”林子云冲张海青嚷道。
“你冲我吼个屁啊，人家骑你头上放屁哩，你咋不发火啦。人家是嫌你窝囊，你听不出那意思？吼我干啥，直接把我打趴下，在你姐面前显下你的威风，免得她觉得你受委曲。”
“真是讨了一个泼妇。”林子娟骂道。
隔壁房子的门开了又关上了。
张海青端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口水：“我是泼妇，你也好不到哪去？你以为不晓得你，我给你说，姐哥不比老二雄，你也不比我温厚。本来是大哥莫说二哥的事，你偏要管得宽。”
林子娟从板凳上抻了起来，摆了摆手：“好，以后你们的事，我再也不管了。”说完便出了门，林子云跟了上去：“姐姐，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她这人，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听了就过了。”
“是我管得宽，你的事，我再不说三道四了。”
“不说就是好姐姐！”张海青伸着脖子补充道。
“闹够了嘛，闹够了嘛，本来好好的请个客，看你弄成啥样。”林子云转回身对一脸无所谓的张海青骂道。
“哎哟，你还是有脾气呀？！人都走了，你雄给哪个看喃？”
“我懒得张视你。”
“我才懒得张视你，是哪个跟你一个锅里吃一个床上睡，是我！是哪个给你生儿育女哪个陪你相扶到老，也是我！她一个嫁出去的姐，凭啥子指手画脚的，老子最见不得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是吗？金凤银燕得到过你妈几顿好吃的，穿过她几件衣服，你再看看姓钱的两个姐妹，哪一年下来不是好吃好喝好穿的伺候，你眼瞎啦。”
林子云不再说什么，沉默地走开了。他一面为自己的妻子得罪了姐姐而难过，一面又为刚才张海青的话感到伤心。
第二天，林子娟便带着孩子回了钱家，这是几年来，她头一次在初五就离开了。
“离开学还有好几天，你慌啥嘛，你就当她放屁嘛。”林母跟在女儿的后面，边走边说。
“该回去得了噻。”
“你等哈，我去给娃娃收拾点东西。”林母说完便转过头跑了回去。
林子娟也不等她，带着两个女儿，提着包就往街上走。
不多一会儿，林母便提着一个口袋冲了出来，后面跟着林子玉。
“老东西，冲这么快干啥？”孔大妈端着碗出来，恰好遇见慌里慌张的林母。
“子娟要走了。”
“开学还早得嘛，慌啥？”
“就是啊，可能有些人嫌她吃多了。”
“乱说，现在哪家还不够吃的？”
“不跟你扯了，我上街找人。”林母提着口袋甩下话奔向街，林子玉只得在后面一路跟着。
Z乡没有专门的车站，候车的人只得站在马路边。林子娟借了一条路边铺子上的板凳，和两个女儿坐着等车。
“诺，要走把这个带起走。”林母把口袋甩在她的面前。
“不要。”
“我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外孙女的。”林母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钱，塞在钱芬芳两姐妹的手上。
“幺娘，不要给了，已经有人说闲话了。”
林母瞪了一眼女儿：“哪个说，爱说说她的，有种当着我的面说。到底昨天哪个给你说啥了，是不是张海青，啊？你这一大早的就闹麻了。”
“没啥。”
“啥叫没啥，她是啥人，你又不是现在才晓得。你生个啥气，你这一走，让你二兄弟咋想？”
“你就给二兄弟说，钱家有事，提前回去了。”
“好嘛好嘛，那你放暑假把芬芳两姐妹还给我送下来。”
“好好好。”林子娟转过身来，冲子玉轻声道：“我给你说的那人，你考虑一下，合适……”
“哎呀，不要说了，我先不考虑这个。”
林母白了小女儿一眼：“你也不是个省心的，我在你这年纪，都有你姐了。”
林子玉斜眼瞄了一眼母亲，懒得理论。她们知道啥，就知道嫁人，就知道生儿育女，就知道守着一个男人几块地活一辈子。她们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灰是绿，也不知道女人是可以走出家门去上班，去挣钱的。和她们，理论啥了？林子美再过几天就要去广东了，等她在那边安顿下来，我收到信也肯定是要出去闯荡一番的。我和她们有什么可理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