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一凡，娟子默默地带着姐妹俩回来，路上左邻右舍如常地跟娟子打着招呼，娟子此时又是害怕又是难过，根本顾不得回礼，都是北欢替为应承着。
回到家，她才发现这景象是多么触目惊心，她简直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做的，她从小便很听话，甚至连被告知要被卖到这深山里，她也乖乖地跟着人家走，来到这个家，她任劳任怨，即便是被打骂，也只是默默忍受，直到遇见一凡。
她有些自嘲地笑笑，自己是苦命惯了地人，怎么可能会得到幸福，是自己过于奢望了。她叹了口气，又转身抱住北欢北欣，还未说出什么话泪就先掉下来，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哭“以后，若是妈妈不在了，北欢，你要照顾妹妹，保护妹妹，以后能离开这个家固然好，要是不能，也一定要擦亮眼睛，找个好人家，绝不能草草一生。”
说着转身去柜子里翻找了好久“这五百块钱是一凡叔叔留下来的，你们拿它去念书，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做个有文化的人，读书变聪明了，就不会再被人骗，就会过上好日子。”
说着把钱交给北欢，北欣嘤嘤哭着“妈妈不会死，妈妈不会死，一凡叔叔说了，三天后就来接我们。”
娟子看着北欣忍不住又掉下泪来，北欢收好钱，赶紧止住北欣“不要哭的那么大声，要是把人引过来就完了。”
北欣吓得连忙住嘴，但是仍不住抽噎。山子娘从外头跑回来，哆哆嗦嗦地说“快，我去外面找了个麻袋，咱赶快把尸体装着，趁夜埋起来。”
娟子连连点头，刚才被气昏了不觉得，现在缓过神了，两人竟都不敢去碰那炕上的血人，似乎一碰他就要活过来找她们索命似得。
北欢看了看，帅先拽住山子的一直胳膊，就往麻袋里拖，娟子连忙把她抱开“好孩子，你带妹妹去里屋。”
北欢看看在一边惊恐地北欣，只好拉着她的手走开了。
第二天天一亮，小村里的人就开始活动了，大家互相打着招呼，结伴去田里劳动，一群妇女扛着锄头在娟子家门口叫着“娟子！走喽！”
娟子连忙出来，扛起自己锄头跟了上去，一个妇女说道“娟子你咋了，没睡好啊？眼圈这么黑呢？”
娟子连忙掩饰地笑着“嗯，做噩梦了。”
那妇女调笑着“哎呀，我看是城里人走了，娟子想的睡不着了啊！”
其他女人也跟着笑起来，另一个人看着娟子，替她解围着“别说了，人家娟子脸皮薄，像咱们似得，随便玩笑。”
娟子在一天的心惊胆颤中过去，晚上，她回到家，山子娘连忙将她拉到屋里“娟子啊，那城里人能不能回来啊？不然你先跑吧啊？久了怕是藏不住啊！”
娟子叹了口气“外面那些人，成天都盯着我呢，这几年连我回趟娘家，村长也得派人跟着，我哪跑的了啊。”
山子娘又抹了把眼泪“娟子啊，是娘害了你啊。”
这两天村里人都发现娟子家的两个女儿没事就站在村口张望，她们私下里议论着，这到底在盼着啥呢？村里人越来越奇怪，怎么周围总漂浮着一股说不明的臭味，这几天那绿头苍蝇也多起来，嗡嗡的怎么也杀不净。
整整五天过去了，两个女孩渐渐绝望了，村口依然寂静，连一辆驴车都不曾经过。
终于村里人发现，那些苍蝇总是集聚在娟子家的院中，于是村内流言四起。
“是不是娟子家死了人？”
“不能呀，死人咋没动静？”
“这多天了都不见山子，你不奇怪？”
终于村长沉不住气，带着整村的人来到娟子家院中，村长抽着烟袋锅，一副当家作主的样子，他撇撇嘴，清清嗓子
“嗯，我说娟子啊，你家山子最近哪去了，咋没见着呢？”
娟子低头不言语，两个孩子从未见过这阵势，都怯怯地躲在娟子背后。
村长见娟子不言语继续说“最近关于你的闲话不少啊，我也不是怀疑你，但是这流言蜚语地传久了总是不好，咱就在你家院子挖一挖，你放心，挖过后呢，我们再给弄平整了。”
见娟子还是低头不语，村长一个手势，几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便在院中挖起来，不一会，那几个人就慌地大叫“村长！不好了！你来看呐！”
村长连忙凑过去，村里人也都跑过去，几个人跑的慢了被挤在后面看不见，还四处探头探脑地想看看能不能从缝隙中看到点什么。
村长阴着脸“娟子啊，你来到我们村，虽然你是买来的，我们也待你不薄，你做出这种事来，可就不能怪我了。”
娟子冷笑一声。
随着村长一个眼色，早就准备好的几个人上来便把娟子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就要把北欢和北欣也绑起来，娟子一看立刻喊起来“谁敢动她们我就跟你们拼命！”
那几个壮年一下子被娟子这股气势镇住了，村长也不免一惊，但是随即他便感到自己的村长权威受到了挑战，他又清清嗓子“绑！”
那几个青年又立刻如疯狗扑食一般扑上来，娟子双手被绑的结实，于是她张嘴便死死咬住一个人的手腕，那人鬼哭狼嚎起来“妈呀！她杀了山子不够，还要杀我啊！”
娟子像一只疯了的母狮子般，死死护在姐妹俩前面，山子娘赶紧上来劝着“村长，这两个娃是我家最后的苗儿了，你可不能让我们家绝后啊！”
其他人原本就对娟子有点敬畏，这时候见有台阶也连忙跟着劝“是啊，就放过她们吧，毕竟那事是娟子一人做下的。”
村长又清清嗓子，敲了敲烟袋锅，像大赦般地“那暂时只把娟子绑好了，关起来，不许给吃饭，不许给水！”
其他人都连连应承，把娟子带走关在一个柴房里。
这个村子里的人过惯了平静生活，早就乏味不堪，好不容易遇到了这么件大事，村子里竟比过年还热闹，每个人见面谈地都是娟子的事，连每一家的饭桌上都乐此不疲地议论着村长要如何处置娟子。
半夜，娟子又饿又渴，已经近乎昏厥，忽然她听见两声小猫似地叫唤，她打起精神四下张望，从柴房的门缝中伸出一只小手，递进一瓶水来“妈妈快点喝。”
娟子连忙轻声呵斥她们“你们来干嘛？！快点回去，别让人看见！”北欣小声说“不会，奶奶在外面看着呢。”北欢又递进来一个馒头。
娟子用嘴接过来，然后赶紧说“你们快回去，北欢，好好照顾妹妹哈，你俩一定要好好活着。”
北欢哽咽着点点头。
第二天，村子里的人起的更早了，大家都自发地在这柴房门口集合。村长为显示位高权重，特意等到日上三竿才来。
村长一到，立刻有两个壮年给他排开了通道，他走到娟子面前，清清嗓子
“这个，我本来想宽大处理的。”村民一听这四个字立刻满脸失望，但村长立刻说下去“但是呢，这事情实在很恶劣，我们的山子，为人朴实厚道，勤奋节俭，却这样的死于非命，我定要严惩凶手！”
大家听到这都鼓起掌来。
村长见到这个效果很是得意，他又清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崇拜地看着村长“所以，我决定，让娟子承受与山子同样的痛苦，替我们的好同志山子报仇！”
人们有些没听明白，村长示意几个壮年开始挖坑，直到坑越挖越深，人们才明白村长的意思，又全都赞叹起来，村长听着村民们的赞美更是得意洋洋。
而此时的娟子家，娟子娘已经收拾了两个小包裹，她颤颤巍巍地摸着两个孩子的头“你俩就快跑吧，这村里的人日后定容不下你们，奶奶老了，也不能护着你们多久，你们跑了就别回来了啊，就忘了这吧。”
北欣哭道“不，我要妈妈。”北欢也难过地掉泪“奶奶，妈妈会没事吗？”老人仰天长叹了一回“也许吧。”
说着就拉着北欢北欣跑了出去。
路过关押着娟子的柴房，她们看见全村人都围在一处，山子娘知道不好，待要捂住两个孩子的眼睛已经迟了，孩子已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推入坑中，周围所有人都怪叫着大笑，像原始野人一般。
北欣张大嘴就要哭，山子娘赶紧紧紧地将她的嘴捂住，北欢狠狠的咬着牙，任泪水流淌在脸上，她死死地盯着眼前发生地事，和周围每一张欢笑着的脸。
娟子在人缝中看到山子娘带着两个孩子，她知道这是要送她们出村，她欣慰的笑笑，然后用目光示意山子娘赶紧将两个孩子带走，山子娘无声地点点头，边抹泪边抱着两个孩子小跑着出去了。
所有人的精神全集中在坑中这个人身上，没人发现，山子娘已经偷偷将两个孩子送出了村，村口，山子娘又嘱咐着“北欢，北欣，你俩儿好好过，别打架，北欢，有啥事让着妹妹，出门把钱藏好，这几个馍饿了吃，钱要省着花。”
然后她又在兜里摸了一回“这是那个城里人地址，你们打听着去找。”
北欣哭着“奶奶，你跟我们一起走。”
山子娘摇摇头“奶奶老了，腿脚也不灵便，眼瞅着活不久了，你们娘的事，不还得人收拾？总不能就这样让她不能安生。”
然后她又慌张地往后看了看“好了，赶紧走吧，记住，以后不许再回来了。”北欢哭着点点头，拉着妹妹走开了。
山子娘在后面注视着那两个小小的背影，她悲叹着“造孽啊。”
山子娘回到那柴屋前，娟子已经断了气，山子娘边哭边往外扒着娟子的尸体，偶尔路过几个人，在边上看了会热闹，说两句风凉话便离开了。
山子娘直挖了好久，双手已经磨地血肉模糊，才把娟子从土坑中扒了出来，她吃力的背上娟子。
夜色正浓，娟子娘低声地跟背上的娟子说着话“今儿个月亮好啊，快到十五了吧，我让你那两个娃去找那城里人了，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了吧。
听说城里生活可好呢，顿顿吃肉，还不用干活，都生的细皮嫩肉的，咱家那两个孩子水灵，一点都看不出是村里人，以后肯定能比你好看。
我知道你不爱听，不爱听我也得说，咱家那两个娃啊，聪明着呢，将来一定能有出息，也不知道她们以后能找个什么样男人，得是疼她俩的人，可不能像我那赌鬼儿子，那样的男人，我可不能同意。”
说着说着就到了湖边，老人坐下喘一会气，她自己念叨着“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啊，走几步路就累的腰也直不起。”
月色下，湖面似有些雾气，竟有些像仙境一般。山子娘笑着“你看这晚上啊，湖水好看着呢，我活这么久，也活够了，咱娘俩上辈子没做啥好事，这辈子来这受苦来了，这下好了，苦受尽了，咱俩也该享福去了，来生，咱俩就做亲娘俩吧。”
说着她又颤颤巍巍地蹲下，把娟子和自己绑在一起，脚上又绑了块石头。她用尽最后力气走到湖中央，渐渐地沉下去不见了。
月光下湖面恢复了平静，一如什么都没发生般的美好。
第二天人们发现娟子家空了，村里又流言四起。
“听说山子娘带那两个孩子找城里人去了。”
“哪了，昨天晚上城里人来接她们走的，我亲眼见的，开着可好的车。”
“肯定是过好日子去了，唉，她们也是命好。”
经过这件事，存在在村民中的地位有了明显提升，他走路头也抬的更高，步子也迈地更有力，连抽烟袋锅，那嘴也吧嗒的比以前响。
又过了几个月，村里人开始议论，娟子家没人了，那房子该咋办，商量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渐渐地，东家把自家废弃的锅放进来，西家把用不上的被褥放进来，这里成了全村人的仓库，这又是村长为大家做的好事一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