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rry赶紧安慰自己，毕竟YOSA公司的员工见多识广，况且前面几家提案的公司应该也有很多“花样”。好在那条Jerry小组自己拍的《拳击篇》倒似乎引起了客户的一些兴趣，但这并不是YOSA的广告，而是介绍D&O的广告啊。
凯瑟琳看了看赵课长没有表情的脸，就总结道：“非常感谢D&O的精彩提案，我们在贵公司的方案中能看到你们对YOSA的了解，和你们的专业水准。因为目前尚属比稿阶段，我们就不对贵公司的方案做过多的评价，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贵公司，谢谢各位！”
真是典型的外交辞令啊! Jerry虽然绷住表情，但内心还是深感挫败，难道他在D&O的第一仗就要以失败告终了吗？Jerry仿佛看到BK的嘲笑、ECD的失望、Eva的感伤，以及自己拿着箱子离开D&O的背影。
一走出YOSA大厦，Jerry叹了一口气。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Jerry很想安慰一下自己的组员，可是又觉得自己一个败兵之将，用什么信服于人呢？
黛子很想安慰一下Jerry，可又怕这就是承认这次提案不成功，更让Jerry不快乐。车内几人各有心思，只是都共同地选择保持沉默，使得车厢的气氛静得尴尬。Tina今天有点鼻塞，她想擤擤鼻涕，又觉得声音会太过突兀，只好微微地张开嘴，小心地不让呼吸声听起来沉重，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缺氧的鱼。
Jerry小组垂头丧气地出现在走廊上，没有人上去关心他们。也许这样更好，Jerry心想，失败的心情无力应对热情的寒暄。然而那个最不想看见的身影，却出现在走廊的对面。Jerry看着BK从对面走来，满脸嘲讽的笑意。
BK一步步地走近，他的脚踩在地上，扑通扑通，像踩在Jerry的心里。Jerry的嗓子很干，喉咙像被谁掐住，透不过气来。Jerry知道，一场难堪、一场嘲笑正奔着他汹涌而来，他的脚步变得沉重。他忍不住想要低下头，又知道不能低头。他把脖子梗得发酸，但终于还是忍不住自尊的操控，把脸撇向另一侧，与BK擦肩而过。
BK朝Eva微笑，想过去问问她提案如何，昨天闹了别扭，BK觉得自己要主动表现一下。BK打算忽视Jerry等人，直奔Eva而去，Eva却转过身离去了，BK急忙追上去。
“Jerry就是一个卑鄙小人，你不要跟他混在一起！”餐厅里，BK跟Eva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你少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自己内心阴暗见不得人还非得拖别人一起下水。”Eva说。
“我怎么是小人了？我一直光明磊落，才不屑于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呢！”BK见Eva仍然看不清Jerry的真面目，急得抓住Eva的手，“他抢我的工作单，对着ECD是一副癞皮狗的样子，表面上对我唯唯诺诺，背地里就像换了个人……”
“行了吧你，你脑袋没毛病吧？Jerry那么老实的人会跟你阳奉阴违？你怎么对他的，全公司都看着呢，别又在我这里搬弄是非。”BK的力气太大，抓疼了Eva，Eva一把甩开BK，气愤地冒出一堆话之后，快步离开，留下BK一个人呆呆发愣。
酒吧里，BK一口干掉一杯芝华士，将杯子狠狠地摔在桌子上，酒精从他的眼神里喷出。
“我早告诉你，叫你不要被那个土老的外表给蒙蔽了，你瞧瞧现在，马虎大意了吧。” Sam一边给BK倒酒，一边安慰BK。“现在是Eva，过几天也许就是ECD，再过几天说不定全公司都这样看啦，你不能坐以待毙。”
“哼，难道我害怕了他们不成。”BK不屑一顾。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Sam看看BK，摇摇头，“难道你就看着D&O被他们搅合得一团糟，难道你希望以后广告界谣传你被一个本土垃圾给打败了？”
Sam正在劝导BK，正好看到刀子他们走进酒吧，看着几个人垂头丧气的神情，Sam心生一计。
2.离开
整个上午刀子都没来，Jerry担心他生病了，打了他几次手机，却总是出现“关机中”的提示音。
下午刀子来了，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打不起精神，但看起来并没生病。Jerry问他为啥来晚了，刀子却支支吾吾。Jerry很不高兴，昨天提案的失败还压在头上，其他创意小组正等着看笑话，自己的人却如此不争气，真让人伤心。黛子跑过来替刀子解释，她说刀子是有苦衷的，希望Jerry谅解刀子一次，却不说到底为什么。在Jerry一再要求下，大家商定晚饭时解释一切缘由。
Jerry有莫名的担心，他不知道又有什么厄运砸在他头上。
在约定的晚餐地点碰头。
由于刀子不想说，所以就由办办来讲述事实的经过：“昨天下班后，我们三个去酒吧喝酒，Tina家有事就没去。到了酒吧，恰好遇到BK和Sam几个人，叫我们一起坐，我们也没好意思推辞。聊了一会儿公司的事，又聊了YOSA的提案，结果后来BK和Sam说：要我们一起……提出辞职，还要叫上Tina。”
“什么？辞职？”
“是啊！他说我们都是人才，在你手下委屈了，做不了什么大客户，去到他们那边保管我们升职加薪……”
“等等，不是让你们辞职吗？怎么辞职又到了他们那边？”Jerry有点晕。
“是的，他是让我们假装辞职，然后再想办法保住我们，最终的目的不是我们辞职，而是……而是逼你离开D&O。”
Jerry呆了。
虽然Ken曾经提醒过他，外资也会有政治斗争，可从来没想到斗争会如此严峻，BK和Sam果然是忍无可忍了。Jerry想到刀子几个人一起辞职，自己将变得多么尴尬，然后再因此被ECD开除，从此成为广告界茶余饭后的笑柄……这一切让他不寒而栗。
办办继续说：“我当时想，就算我想辞职，我也不会现在辞职啊，那我怎么对得起Jerry”办办还在说着。
Jerry一直在强忍着，尽量不让自己的难过表现出来。但是他忍得不太好，脸色很难看，黛子怯怯地问他：“你没事吧？”
Jerry对她笑了笑，摇摇头。
他需要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他嘴上劝他们不要太意气用事，又讲了一些不同的角度和不同的观点，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话，说了很多很多。其实连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他只是想给自己留点风度。此时，他站在其他几个人的立场，怎样都想不通有留在自己这边的理由，因为他们如果不快速“站队”到BK那边，那很有可能真的被BK踢出D&O。
刀子提议：“不如我们将此事揭发给ECD！”
Jerry摇摇头：“对于一个公司的领导者，这样的事情就像小孩子打架一样无聊，他只会觉得你没有能力处理好同事之间的关系。即使他觉得这件事确实是BK不对，他也不会惩罚BK，因为BK是公司的主力，对于一个领导者来说利益才是最主要的，至于那些小小的对错黑白，都是在可忽略的范围之内。”
Jerry结了账，打发刀子几个人先回去。他站起来，整个人感觉像在水中一样，慢慢游出餐厅。他不能回头，也不能转身，因为他全身的血液都拥挤在头部，有些头重脚轻。
Jerry在车里坐下，思想却还留在餐桌上，办办的话语、刀子的表情依旧历历在目。Jerry甩甩头，又打开音乐，依然不能摆脱那些话语的纠缠。丑陋、太丑陋了！Jerry强撑着，将车子急速驶出车库，看到前面的路口也没有减速，直到差点与横向驶来的一辆车子撞上，他才如梦初醒般踩了刹车。幸好横向驶来的车子紧急打舵左转，才避免了一场车祸。Jerry的思想似乎到这个时候才从餐桌上回来，看到眼前只差0.05厘米就撞在一起的车子，惊出他一身的冷汗。
只见对方司机跳下车来查看，用手在车侧漆面擦了又擦、蹭了又蹭，见并没有划痕，才拍拍心口，放下心来。然后又突然跳起，指着Jerry大骂：“岑啊，侬脑子瓦塌了！开车不长眼睛……”
Jerry开了这么多年的车，一直小心翼翼，连擦碰都没有过，今天却险些酿成大祸。他一下子冷静下来，暗自责怪自己，怎么因为这点小事就乱了分寸呢。
他坐在车上，看着那个上海男人跳着脚地叫骂，话语中似乎都是对车的担心，Jerry觉得好笑，车子不过是身外之物，有那么珍贵吗？
上海男人一阵叫骂之后，见Jerry一点反应没有，终于在后面车子的喇叭声中气咻咻地走回车里，小心翼翼地将车开走。
Jerry也慢慢将车滑向前面的一处停车位停下，思绪忍不住又飘回刚才的谈话。他理解不了的是，广告公司不是应该凭本事吃饭的吗？不是从不玩这些阴谋阳谋的吗？Jerry的手捶打在方向盘上。
我为什么这么生气？我为什么如此看重这件事？我是在害怕什么？
害怕失去这份工作？难道没了这份工作我就无法生存了吗？工作好找，其实在意的还是D&O的名头吧，为了弥补自己没有名牌大学学历的自卑，为了填补自己来自北方小镇的自卑吧！
害怕旁人的嘲笑？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没做过一件丢人的事呢？我们总是生活在嘲笑别人和被别人嘲笑之间，自己刚刚不是还在嘲笑那个上海男人吗？他看重他的车跟自己看重这份工作不是一样的吗？
想着想着，Jerry有些想通了，只要把工作、自尊当成车子一样的身外之物，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呢？Jerry打定主意，决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至于结果，就随他去吧。
Jerry抬头看看晴朗的夜空，心里开始开阔起来，他刚打算发动车子，手机就传来一阵铃声。Jerry一看是李涛，这个从橙色广告一起过来的兄弟，竟然有很久没联络了，虽然每天都坐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可是自己竟忽略他好久了……Jerry一阵自责，和李涛约了一个酒吧见面，便发动车子，稳稳驶去。
Jerry点了一瓶芝华士，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把自己陷在黑暗里。他不知该不该把今天的事说给李涛听，说了会不会给李涛带来负面的影响呢？毕竟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可是自己又太需要倾诉一下了。正在踌躇之间，李涛已经走过来坐下，指指远处几个年轻人说：“哈，我就知道你会离那些烟枪远远的。”
Jerry稍稍将身体坐直：“嗯，还是你了解我。” Jerry给李涛倒上酒，“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闻到烟味就喉咙痛，这辈子跟烟是没有缘分了。”
李涛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听说你们YOSA的提案不是很理想？”
Jerry往椅背上靠了靠：“是啊，我讲提案时客户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样子是没戏了。”
“怎么会这样呢？你们不是准备得很充分吗？”
Jerry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4A的客户就是差劲，总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李涛替Jerry不满。
Jerry 想说“4A的人也不怎么样啊”，又觉得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于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却不料李涛抛出了一个意外之球给他：“嗯，我打算离开D&O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