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间之药师谷篇
夏日树下,有风过。
正是夜里乘凉时分,外祖和云老爷子在树下石桌前对弈。
我和云洲并肩躺在竹榻上。头顶上偶有萤火虫过。我仰头一颗一颗的数着星星。
云洲勾勾我的小拇指。
我回头望他一眼。
他嘿嘿一笑。
我继续数星星。刚数了一会儿,他又勾勾我的大拇指。
我再回头望他。
他嘿嘿一笑:“我和你一起数。”
一颗,两颗,三颗……数到第二十颗,他又挠了挠我手掌心。
本神医外孙女怒了。我一骨碌从竹榻上爬起来,气冲冲道:“数了三遍了,还是二十颗,你再打断我,我就给你碗里拌毒药!”
他嘿嘿一笑,坐起来,与我面对面。把手微握成拳,放在了我面前。
探眼望过去,他手掌心里一只萤火虫正一闪一闪的发光。
我忙兴奋地拉他袖子:“给我,给我。”
他鼻子哼哼两声,斜睨我一眼,神色十分欠揍:“叫声小哥哥来听听。”
我鼓了鼓腮,不情愿道:“小哥——哥。”
他满面春风一笑,将我手拉过去,准备把萤火虫放到我手心里来。
结果,没料到手才刚刚一松开,但见眼前一闪,萤火虫扑棱扑棱着翅膀飞了。
我扁扁嘴,险些掉下泪来。
他搔搔脑袋,嘿嘿嘿一笑。
我气呼呼躺回榻上,背对着他,不再理他。
他静了一会儿,扒扒我肩膀:“小包子?”
我:“哼!”
“小包子……”
“哼!”
他拽了拽我的小辫子,忽然道:“小包子,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唔,这倒是个很有深度很值得思考的问题。作为神医的外孙女这个问题很是配我。
我翻个身,和他面对面,想了想,望着他道:“那你的是什么?”
他往我面前凑了凑,下巴一下子碰到了我鼻尖上。我揉了揉鼻子。
他嘿嘿道:“你先说。”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道:“嫁个家里有猪腿吃的人。”
他扑通一声滚到了榻下。从地上爬起来时,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不屑道:“真庸俗。”
作为神医的外孙女,我最讨厌庸俗二字,况且,这么伟大而庄严的理想怎么能被嘲笑呢?本神医外孙女的自尊心受到了狠狠的打击。于是我嘴巴一扁,眼泪登时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他登时慌了手脚,忙忙的上来给我擦眼泪。
结果,我咬着牙坚持了三日没理他。
第四日时,他给我蒸了碗猪腿,我们重又和好。
和好的第二日,听说谷里来了个长的很好看的小哥哥,和云洲一般大的年纪,刚刚过了十二岁生辰,会下棋,会画画,还会念诗。我欢喜十分,忙忙的拽着云洲去看。
他把鼻子一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下棋,会画画,会念诗,而且还会耍剑呢。你别去他那儿,我耍剑给你看好不好?”
我扁了扁嘴,从他面前挤过去,哼哼两声,准备出门。
他急忙上来拦我:“听说西边村子里的石榴熟了,不然,咱们一起去偷石榴?”
我撅撅嘴:“不去。”
“那去偷地瓜,咱们烤地瓜吃?”
“不去。”
他黑了脸:“真的不去?”
我斩钉截铁:“不去。”
“哼!”他威胁道,“那我就让白雕把你驮出谷卖了!”
本来在门后打瞌睡打的正香的大白雕豁然睁眼,抖了抖翅膀大步流星跨了上来,尚未及我二人张口,把翅膀一拍,登时把我从门里拍到了门外。
直拍了个我四脚朝天。我哇的一声哭号起来。
结果,我又连着三日没理他。
第四日时,我牵着外祖的兔子出去吃草,半途忽然遇着了一个小公子。小公子眉眼长的颇好看,脸上笑意盈盈,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我想了想,大概就是新进谷里的那个小哥哥了,正想同他打个招呼,孰料他到我面前来,围着我转了转,把我发髻捏了捏,道:“小美人,叫什么名字?”
我呆了一呆。
正呆着,他很勇猛地又挑上了我下巴:“小美人,哥哥会下棋,会作画,还会念诗哦,哥哥念两句诗你听好不好?”
我大大的呆了。
等我呆过来,他已把诗念完了,于是我便只听得最后两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
他念完,上来将我肩膀一搂,把脸凑了过来:“来,小美人,咱们香一个好不好?”
本神医外孙女傻了,胳膊忽然被人一拉,回过脸,见是云洲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他将我推到后面,一手拎起那小公子的衣领,二话没说,一拳打了下去。
那小公子登时鼻子鲜血喷流。
于是,接下来,自然而然的,两个人抱在一起,拳脚相加,狠狠打了一架,打得鬼哭狼嚎,哀叫连连。
结果,两个人谁也没占到便宜,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云洲被打肿了一只眼,额上起了三个包,嘴唇被磕破了一块皮。
我心里十分愧疚,夜里把猪腿省了下来,端到了他房里。
他正敷了药躺在床上。
我蹭过去,把碗端到他面前,讨好道:“这是我省下来没舍得吃的,给你。”
他瞥了一眼碗里的粉嫩油滑的猪腿,嘴巴咧出一个大大的笑来,笑了半日,忽想起什么似的,皱眉道:“嗯,太多了,我一个人怕吃不完……”
我大喜,忙忙道:“不要紧,不要紧,我可以帮你吃一半!”
结果一碗猪腿,我和他一人一半,满嘴流油的吃了个精光。
第二天他额上的包消了肿,眼睛也消了肿,就只剩下嘴唇上还留着伤口。
夜里,我和他仍是肩并肩躺在竹榻上乘凉。我数星星,他抓我的小辫子玩。
数到第二十颗星星时,他又挠了挠我手心:“小包子。”
我翻个身,与他面对面,忽然瞧见他嘴唇上破的那块,于是便把手往他嘴唇上摸了摸,道:“还疼不疼?”
他脸上登时染上了一层红:“不、不疼了。”
我想了想,道:“对了,什么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
他沉思了下,十分笃定道:“就是两只乌鸦在天上飞啊飞,两根竹竿在地上长啊长。”
我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那什么是香一个?”
他脸登时又红了一层,支支吾吾了半日,道:“你把脸凑过来。”
我孤疑的把脸往他跟前凑了凑。
他嘿嘿一笑,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