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雅言道:“但愿一切事情就在我们手上结束吧。”
方正安压低声音道:“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到关外去找孙承宗将军。李大人的密函要尽快送出去。东厂中有人私通建州,这关系到大明社稷存亡。”
程雅言道:“我知道时间紧迫,可是你的身体都全好了吗?”方正安道:“已经没事了,除了手臂这点外伤尚未完全复原,无关大碍。”
一直坐在一旁的菲菲,眼睛正盯着方正安腰间的那把箫,走到他跟前,问道:“方叔叔你也会吹箫吗?”
方正安摸摸菲菲的头,笑道:“当然会啊。不过这里面有把剑,菲菲不要动。雅言姐姐那把你拿去玩吧。”
菲菲仰起头道:“雅言姐姐吹箫可好听了。有人半夜在外面坐了一晚上等箫声呢。”
方正安奇道:“谁啊?”
程雅言忽然想到什么,盘问道:“我昨天晚上吹了那么久的箫,你耳朵哪儿去了?居然没听见啊?”
方正安道:“我昨天就到镇上马市去运草料了啊,人生地不熟的,怕迷路,今天一早才赶回来的嘛。”
程雅言小声道:“姓任的这不是坑你吗?你出去被东厂番子发现怎么办?”
方正安低声道:“我这么做是有意打草惊蛇。反正走到这儿,无论如何我们也要试一试了。当日我们救出李大人,东厂番子并未看清你我相貌,即使他们想画像通缉也无济于事,我去镇上正是查看他们有没有帖出通缉令。我还担心你呀,你要到五福客栈先要经过月泉小镇,我不想在这里干等,如果在那里就能碰上你不是更好有个照应么。再者,我化装成村民|运草料既然没人注意,那我们出关如此装扮混在商旅当中应该可以瞒过东厂耳目。”
程雅言道:“那你有没有看见东厂的通缉令?”
方正安道:“没有。我想东厂一定不知道你的相貌,不过他们可能猜到我们是谁,毕竟我伯父和你爹还有李大人渊源颇深。我当年曾中过举人,东厂若查我身世必定会查到,只是未必能知道我的相貌。”
程雅言道:“那姓任的也不能叫你一个人去啊。你不认得路还叫你自己一个人去?她怎么不叫个人跟你一起去啊?”
方正安道:“你哥我不是不认得路,是怕迷路,风沙那么大,我怕走错方向,跟来往的行人一道也比较安全。你别这么小看你表哥好不好,出去一趟还要别人带。”
程雅言道:“这倒也是,我来这里的时候也迷了路,在这条路上碰到了一个人,是那个人带我来的。”
方正安道:“你在哪里遇上他的?”
程雅言道:“来这儿的这条路上,正好碰上了他这个爱喝酒、爱说话,却能够领你出关的兄长。”
方正安笑道:“你竟然这么容易就跟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走在一起?”
程雅言一怔,继而佯怒道:“你说什么!”方正安笑道:“逗你的啦。”
菲菲道:“方叔叔,就是那个人等了一晚上雅言姐姐吹箫。”
方正安突然道:“等等,等等,你叫我叔叔?”刚才菲菲这么叫他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再叫他终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对程雅言道:“喂,为什么她叫你就叫姐姐,叫我却叫叔叔,这不差着辈儿了吗?”
程雅言哈哈一笑,道:“菲菲,方叔叔说你把他叫老了。”
方正安道:“说真的,我看样子真有那么老吗?”
程雅言笑道:“比我老啊,差不多大七八岁呢。”
菲菲道:“那就应该叫叔叔的,你的年纪都可以做我爹了。”
方正安抱起菲菲道:“好吧,就叫叔叔吧。”程雅言莞尔一笑。
方正安问道:“对了,那个人等你一晚上听箫的人到底是谁啊?”
“哈哈哈……”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即半掩的房门被推开,两人寻声看去,程雅言道:“你回头看,你就知道是谁了。”只见凌云冲走了进来,笑道:“两位重逢甚欢,谈兴正浓,没让我这个不速之客给打搅了吧?”
程雅言笑道:“人倒没有,只是这笑声嘛……”凌云冲一摊手,道:“这个我也没办法,天生如此,要改也改不了啊。”方正安起身道:“笑总比流泪要好。”
凌云冲笑道:“对极了,老兄你真说到我心里头了。人生在世,注定要受许多委屈,所以不能太在乎委屈,无论大事小事好事坏事,不如一笑置之,当作一件闲事,乐得清闲。哈哈。”方正安道:“也难得糊涂。”
凌云冲道:“难得糊涂?哈哈哈,好一个难得糊涂,老兄,就凭你这句话,我就……”程雅言插口道:“浮一大白。”凌云冲笑道:“程姑娘倒是了解我啊,难得你今天这么开怀,哈哈哈。”
方正安道:“小弟方正安,请教阁下大名。”凌云冲道:“在下凌云冲。只怕该称小弟的是在下啊,哈哈哈。”方正安见他确实比自己略小一二岁的样子。
凌云冲见他气色有差,问道:“老兄,你受伤了?”方正安道:“已经不碍事了。”
凌云冲道:“你别小看这个伤势,这个沙漠是很可怕的。只要发现丁点缺口它便汹涌而来,把人折腾个半死。我房间里头有点药材,也许对你有帮助,等会儿我给你吃下。”方正安道:“多谢了。”凌云冲笑道:“爽快。”
方正安笑道:“你是个痛快人,所以我说的是爽快话。”凌云冲拍拍他肩膀,笑道:“我喜欢交你这个朋友。”方正安道:“原来凌兄到现在才肯交我这个朋友。”
凌云冲又是一阵大笑,道:“你这个人真有趣,我请你喝酒,来。哈哈哈……”说着拉起方正安就走。程雅言笑道:“说到底还不就是想跟人喝酒。”也跟着去了。
入夜时分,黑云蔽日,狂风肆虐,天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风雨转眼即到,云层把气压挤逼得很低,将五福客栈笼罩在黑暗中,一道闪电划过整个乌云密布的天空,甩出大片惨白,不多时,瓢泼的暴雨夹杂着黄豆大小的冰雹铺天盖地的倾泻而下。程雅言房间,菲菲安静的在床塌上睡着。方正安走出几步,站在窗户边看着雨景说道:“这么大的雨,还下着冰雹,看来明天是走不了了。”
程雅言看了看窗外,淡然说道:“这天晴有天晴的走法,下雨有下雨的走法。”方正安道:“看这天色,雨停过后,还会吹起猛烈的旋风。大漠的天气说变就变,就算大晴天的,都会转眼下大雨刮狂风,就算出去了,也到不了关口。”程雅言道:“天气难测,那就只有静观其变了。”
方正安走到她身边,说道:“风雨这么大,想走是不可能了。出门在外,总要看天看人,方圆三十里只有这一家客栈,眼前天色不好,多住一天算一天吧。”
程雅言道:“也只能如此了。”两人并肩靠在墙边,在这一刻,似乎拥有了片刻安宁,两人缓缓合上了眼睛。
夜晚,雷声,雨声,敲门声。那几个客商的房门被敲响了,一人开门。
“我是来给你们修补窗户的。”任青阳笑道,说着便走进门去,“初九、老福快点进来帮忙。”任青阳又道:“晚上这儿风雨好大的,吹得四处泥点风沙,只要有一个小小的破洞,就会引来一大堆的泥沙,到时候这个房间里面可是不得了呀。”说着指着窗户道:“你们看,看,看,就是这些个小洞口。风雨如果再大点,挡都挡不住的,整间房间都是沙泥点子,不得了,不得了啊。”然后冲着初九和福叔道:“还站在那干什么,快点把每扇窗子都封得服服帖帖的,保管咱们的贵客睡得舒服,吃得安乐,一觉睡得起不来的。”初九和福叔都应道:“哎,来,来”任青阳道:“初九,把那个箱子抬过来。”“好。”初九说着就动手。
两个客商拦阻道:“哦,不,不。”说着走过来抬开箱子。初九向任青阳使了一个眼色,任青阳随即会意,拉住其中一个人,笑着说道:“我真是佩服你们这些做大买卖的商爷。眼光准,眼界远,一掷千金,谈笑自若。”说着又走到另一人旁边道:“我倒想跟你们讨教讨教,让我这个做小买卖的开开眼界好不好呀?”那人笑道:“好啊。”任青阳看见被把两人抬的箱子放在了桌子上。
“哟,这个真是好东西。这个木箱子木质坚硬,就算斧头都砍不破它的。啊呀,你看这个箱子上面的雕工真好,这么精细的手工真是难得一见的。”这时那几个客商面露怒色,推着初九和福叔出门,初九道:“老板,他们的意思是要休息了要睡觉了。”任青阳道:“好了,好了。来,咱们走了。你们好好的睡,觉他个一觉不醒。”三人从房间里走出来。
福叔压低声音问道:“青儿,怎么样?”任青阳低声道:“我们到楼下去说。”
大堂一楼,柜台桌子边,三人正小声商议着。
任青阳道:“那一箱子木料不轻,又沉又重,一个人搬都搬不动,好的更是那把大铁锁,单是那把锁就得要花上几十两的银子。这么个箱子居然配上这么贵重的玩意儿把它锁着,里面一定有古怪。”
福叔道:“那几个人的包裹里藏的兵器更不一般呐,是绣春刀,那可是锦衣卫的标志。”
任青阳一惊,听得福叔又道:“他们虽然乔装打扮,扮成客商,可脚下的官靴却不曾换掉,百密一疏。这荒郊野岭的,哪儿有穿官靴的呢。”
任青阳道:“看来他们是到了月泉镇才再乔装的。”
初九道:“青阳姐,那几个人会不会和前几天到咱们店里来撒野的那个混帐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