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璧良道:“大人请尽管放心,璧良若是这么糊涂的人,到那个时候,请大人千万不要姑息,一定论罪处置。”
高寀颔首笑道:“好好好,我相信你自有分寸,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既而收起笑容,转了话题问道:“那天晚上我派张无可去查云冲的身世,他们两个在‘一庭芳’发生了什么,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
何璧良一怔,忽而脸色一黯,其实他是很在意的,现在突然被高寀这么一问,还没想好如何回答,他错愕的眼神迎上了高寀深沉的目光。
高寀看着他的眼睛,威严的道:“说实话。在我面前无须隐瞒。”他知道何璧良一直当他为慈父恩师,素来推心置腹,所以他对何璧良是这个口气。
何璧良沉默片刻,平静的说道:“她是奉大人的秘令行事,璧良怎会有异议呢?就算真有什么,也无须在意。”
高寀摇头一笑,说道:“这话口不对心呐,啊?璧良,口是心非说得很难受吧?哎,璧良,你是在意的,不但在意,而且很想知道究竟,是也不是?”
何璧良不再掩饰,沉默不语。高寀看他纠结的神色,随即明说道:“我知道你很喜欢无可,其实一早我就知道,你很喜欢无可。”
何璧良闻言脸现诧色,嗫嚅道:“大人,我……”高寀转头看着他,温和的笑了笑,说道:“璧良,你这点小小的心思,还能瞒得住我吗?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何况无可还是你的救星跟福星,恩同再造,你对她感激生爱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何璧良听得此言,心头一热,不由得回想起一年前无可初到尚书府时他们相遇的情景。当时高寀在京城多方打听,又派遣亲信查实了无可的身世,确定她确实是浙江张氏名医的女儿,这才请无可进府中给自己医治头风之症。
那一阵子,无可就住在兵部尚书府上,闲暇时常常转悠,走遍了府内各处。有一次,她在府中的花园里,遇到了正在晨练武功的何璧良,便驻足观看,但见他用左手使着兵器,还以为他是左撇子,好奇心起,便仔细一看,然后发现他右手好象受过伤,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以无可高超的医术眼光,还是被她发现何璧良的右手偶尔有僵硬麻木的症状,所以不能长时间舞剑。
无可医者仁心,当下就走了过去,和颜悦色的询问何璧良的右手是怎么回事。何璧良说,几年前,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与人交手,不慎右手受伤,伤及筋骨,一直未能治得痊愈,拿剑握刀使力一久便会巨痛难忍。瞧了很多大夫,都只能医到这样。
无可说如果何璧良愿意让她医治的话,她可以尽力试试。何璧良一听,看到了希望,感动不已,连声道谢。这以后一段时间,无可都给何璧良开方子,而且亲自抓药,给何璧良吃活血通络的药物,加上她独到的针灸和外敷等医法,何璧良感到自己的右手一天天好起来。
那段时间,无可很是尽心尽力,何璧良深受感动,不知不觉之中,已渐渐对无可倾心。经过无可悉心照顾,精心医治,大半年后,何璧良的右手终于被治好,恢复了正常。
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废了手等于废了生命,所以对何璧良来说,无可救回的不只是他的右手,无可救回的是他的命。从此何璧良对无可情根深种,却还没有直言表白过。
不久无可就被高寀安排进宫做了司药女史,这一年来,何璧良很少有机会见到她,相见时也不过匆匆,那都是无可来向高寀汇报情报的时候。每当无可的倩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每当他想起无可,他的心中都满是缠绵温馨之意。
何璧良正自出神,听得高寀说道:“无可是个人才啊,做个大夫实在是大材小用。璧良,你怪不怪我安排她进宫,派她去做探子啊?”
何璧良听得这么一问,瞬间猛然回过神,说道:“属下怎敢怪大人,大人找到一个得力臂助,属下也感到高兴。”
高寀瞧着他的脸色,似要查察他的真实想法,意味深长的问道:“这么说你不是不怪,只是不敢怪?”
何璧良谨慎而诚恳的道:“大人,属下绝无半句虚言。”高寀进一步的问道:“那你怪不怪我让她喝了‘血之亲’呢?”
何璧良听得‘血之亲’三个字,心下一凛,脑子里顿时冒出他曾在高寀书房地下的密室里见过的那条五彩斑斓的东瀛邪蟒。当时高寀告诉过他‘血之亲’的秘密。
何璧良稳定了心神,说道:“大人这么做一定有大人的道理,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高寀微微一笑,说道:“我就知道你心里头横着根刺,现在是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何璧良不由一奇,问道:“莫非无可有什么不对?大人不是已经查得很清楚了吗?她是浙江张族世家名医的后人,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高寀道:“这点没有问题,她家到中落,进京寻亲,她的出身也确然如她所说。但据我调查得知,她在到京城之前,曾到过宁夏关,见过孙承宗,这点就有问题了。”
何璧良心头一动,问道:“大人是怀疑她也是孙承宗派来的卧底?有意混入尚书府刺探虚实?”高寀道:“无可这丫头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她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孙老头派到兵部的那几个卧底,都被我肃清了出来,他难免会再派人用更隐蔽的手段刺探情报。那张家名医和孙老头是世交,这也就是无可为什么会到孙老头那里去的原因,这事并不简单。
只怕,她从孙老头那儿知道了咱们不少的机密,不管她到尚书府究竟是不是受孙老头的差遣,咱们未雨绸缪总是不错的。何况她和孙老头关系融洽,就会是咱们的阻碍,倒不如让她忘掉过去,再世重生,为我所用,得她相助,事半功倍。再说,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呀。
何璧良不解这话的意思,诧异的看着高寀,好奇地问道:“大人,此话怎讲?属下不明白。”
高寀叹惜道:“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你很想和她在一起,但是可惜你对她有情,她对你未必有意啊。”
何璧良闻言怔了一怔,跟着心中一酸。无可的心地善良,温柔体贴,都让他无限眷念。
何璧良和无可相处日久,也知道无可确实只当自己是她的病人那样关心爱护,小心照料,自己和她相处之时,即使谈话投机,亲近接触,但从没有感觉到她对自己有爱意流露,也许自己确实是一相情愿罢了。
高寀看了看何璧良怅然的神色,说道:“孙老头安插一个女人来做探子,比起安插那些男人来高明多了,叫人麻痹大意,不易发觉,而且她以一个大夫的身份进入我府中,更是个绝好的掩护。别以为一个小小的女子,翻不起什么大浪,她若是对你投怀送抱,款款情深,你,能把持得住吗?”
何璧良一闻此言,不由得怔了一怔,听得高寀继续说道:“我很久以前就想帮你物色一个姑娘,让你能够娶亲成家。”何璧良收敛了心神,说道:“多谢大人的美意,您又何必为我的亲事操心呢。”
高寀道:“男人总是要成家的。自打无可进我尚书府来,给我瞧治头风之症,这丫头我第一眼就看着可心呐,样貌和品德都是出类拔萃,便想着她是你之良配啊。”
这丫头医术精湛造诣颇深,聪慧机敏知书达礼,通晓文理谙晓算法,着实是个可用之材,倘若不能为我所用,实在可惜。但是她的身份始终有些可疑,你要是喜欢了一个跟我们敌对的女子,那可是大大的不妥。何况保不准她会不会利用你的感情,反戈一击,你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何璧良一怔,道:“大人深谋远虑,属下没有想到这一层。”
高寀道:“这‘血之亲’制炼极为不易,只有身份可疑但却可堪重用的人才有资格服食。无可忘却曾经,开始崭新的人生,从此她不记得孙承宗的命令,也不记得她以前的身份,真真正正成为我们的人。”
不管她之前有没有意中人,她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从此以后她只记得你,一心一意和你相恋,岂不是一桩美事。我这么做,也是想撮合你们俩。
何璧良也知道大明朝廷的规定,凡选进宫做女史者,要求必须是无夫,至于是未嫁还是寡居没有限制,无可虽未婚,但她之前有无恋人,不被人所知,现在何璧良听高寀这么一说,心中登时一宽,道:“得遇无可,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多谢大人成全,璧良没齿难忘,必定全忠全义以报大人恩德。”
高寀笑道:“我一直当你是半个儿子,给儿子物色佳偶,是我当为之事,不必言谢。我看你们俩颇有缘分,就此尽一份力,把该走在一起的人拉在一起。这份力量,会更大、也更有劲。再说,既然你喜欢,我也乐得成全啊。”
何璧良道:“多谢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赐告。”高寀道:“说,你说。”
何璧良道:“既然‘血之亲’有此奇效,为何大人不让任青阳也喝呢?这样她就不会再找大人麻烦,大人也不用花心思提防着她了。”
高寀道:“无可进尚书府不久,在没认识你之前,有一次我请她品茶,她已喝过‘血之亲’,这以后她才见到你,所以她会记得你。但是任青阳早已和云冲认识,假若现在让她喝下‘血之亲’,她就会忘记云冲,到时候云冲追查起来问起这事,我无法交代,必然坏了我们父子情分,所以在我们相认之前我不打算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