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冲站起身来,向前迈了几步,说道:“隐匿山野,遁迹大漠,其实不过是与天地同眠,总不用与虎谋皮,与狼共舞。”说罢,无奈的笑了两声。
方正安见他脸色怅然,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头,表示理解的道:“这些年,我知道你过得很不容易。”
凌云冲转头看着方正安,淡然的道:“活着,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方正安道:“看样子,你受了很多委屈。”
凌云冲道:“委屈或许不是最难受的,隐忍委屈还要表现出无怨才是最难受的。”
方正安道:“但你总在笑着面对,这实在让我佩服。”
凌云冲摇头一笑,道:“有时候,我也有不小心掉下的泪。”说着看向方正安和朱由检,几目相对,他拿起桌上的一碗水,似有意似无意的自嘲道:“别人以泪洗面,我以泪解渴,这倒也不错,真有意思,有意思。”话中溢满了苦涩悲凉之味,说罢,淡淡一笑,一饮而尽。
拂晓时分,密道刚刚挖通,天色微明,风起大漠,初九朝客栈外观察,叫道:“好象起大风沙了。”
福叔屏气凝神,侧耳一听,大惊失色,道:“不是风沙,是马蹄声。魏忠贤的大军就快到了。大家快从密道走,在月泉镇会合。”对朱由检道:“孙将军会到月泉镇和你碰面,你到那里等他。”朱由检应声点头。
凌云冲道:“密道出口在客栈的上风口,绕过一个山包便是月泉镇,正好避开东厂大军的追杀。”
朱由检道:“这个位置我记住了。”方正安道:“我上楼去接雅言和菲菲。你们先走吧。”
方正安跃上二楼,推门而入,见程雅言在一勺勺的喂菲菲喝药,这汤药是任青阳连夜煎好送过来的。
程雅言问道:“情况怎么样?”方正安道:“东厂大军已到了,咱们先下楼去。”
程雅言对菲菲道:“不用怕,姐姐带你走。”菲菲道:“有雅言姐姐在,我什么都不怕。”程雅言道:“真是好孩子。”
任青阳夺门而入,大喝道:“攻进来了,还磨蹭个嘛。”方正安道:“走!”程雅言抱起菲菲,三人一同离开卧房。
任青阳手上抱着那只紫檀木的小箱子,里面放着她母亲的骨灰坛,她刚把父亲送她的那十二只生肖翡翠收拾妥当,也放在了这只小箱子内。
转眼间,黑骑军铁甲兵,全副武装的东厂战队杀到,只见尘沙漫天,天地的尽头,出现一道黑线。滚滚黑潮渐渐迫近,伴着隆隆的马蹄声,大地开始颤动,东厂大军终于疾驰来到,四散开来,包围了五福客栈。
风声中,万箭齐发,骑兵呼啸,响箭起,箭队出,两支马队分从两翼包抄客栈。蹄声、弦响、风啸,乱箭齐发,如暴风而至。
客栈里,乱箭横飞,方正安拉着抱着菲菲的程雅言,一边挥剑击落射来的支支飞箭,一面急急奔向密道入口。这时已有东厂骑兵纵马撞开客栈大门杀将进来。
任青阳抄起地上一把剑,飞身一跃,一剑砍掉一个骑兵的头颅。吴非被乱箭钉死当场,朱由检大喊:“吴非,吴非!”
方正安叫道:“由检,再不走这密道就白挖了。”福叔刀劈骑兵,厉声令道:“你们快走!快走啊!”
刹那间,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初九举着桌板掩护着朱由检,上面已钉了数支利箭。
任青阳专心致志的护着怀抱的箱子,生怕摔落,
忽的好几支飞箭一齐射来,任青阳闪避不及,眼看就要中箭,千钧一发之际,凌云冲飞奔上前,一把按倒任青阳,躲过箭雨。
两人短暂对视,四目相顾,深情不须言。
“噗”的一声,程雅言护着菲菲,一不小心被一支利箭射中肩头,她“啊”的一声大叫,轰然倒地,方正安大惊,一把扶起她,呼喊道:“雅言,雅言,要挺住。”
程雅言提了口气,强忍剧痛,血染红了大片衣衫,肩膀上半枝尾羽微微颤动,方正安立刻点了她肩膀手臂的几处大血为她止血,迅速转到她身后,运气提掌,猛击后肩,那支羽箭被迫出体外,钉在墙上。
不远处,任青阳高喊一声道:“接住!”方正安闻声,伸手接过任青阳抛来的金疮药,大声道:“多谢!”正要上药,又有箭飞射过来,方正安急忙抱起菲菲,拉着程雅言走。
箭雨不住,众人俯身来到密道口,凌云冲对任青阳道:“你带他们先走。”任青阳问道:“那你呢?”
凌云冲道:“我……我要去帮福叔一把,咱们稍后跟来。”任青阳望着他点点头。
方正安扶着受伤的程雅言,小心的给她敷上金疮药,听到任凌两人的对话,于是将菲菲交给初九抱着,对任青阳道:“任老板,请你照应雅言,和初九先走。”
任青阳道:“你又怎么回事啊?”方正安道:“我……我在后面要保护由检。”
任青阳扶着程雅言,初九一手抱着菲菲,一手举着火把,先走进了密道。
凌云冲方正安朱由检三人很快也走了进来,走了一段,凌云冲将火把交给方正安,道别道:“正安,再见,咱们就此别过。这条密道你们自己走吧。”
朱由检道:“正安,你让任青阳先走,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凌兄说?”
方正安点头,道:“不能让她知道凌兄身在东厂。”转头对凌云冲道:“你要当心走自己的路。”
凌云冲道:“放心,我已经走惯了。”方正安道:“千万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时成败得失,都比不过活着来得重要。”
凌云冲道:“你自己也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有个不离不弃的约定。”
方正安道:“我怎么会忘?”凌云冲呵呵一笑,道:“希望不久的将来,咱们再见面的时候,让我看到你的方夫人。”
方正安忍不住一笑,道:“你这个人都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
凌云冲笑道:“难道我们要哭哭啼啼的,还是要大义凛然做生离死别状?这一套我受不了。”
朱由检道:“凌兄,再见的时候,你可要手下留情,别让我栽在你这个东厂档头手上。”
凌云冲一笑,自信满满的道:“好,这个档头我早晚是当定了。”说完又笑了起来,朱由检也是呵呵一笑。
方正安道:“我们走了。”凌云冲握住他的手,道:“保重了。”
方正安拍拍凌云冲肩膀,点头应了,举着火把,和朱由检往前走去,走出几步,两人不约而同回头看看,见凌云冲仍站在那里目送他们。
凌云冲向回望的他们挥了挥手,方正安和朱由检转过头,再次朝前走去。
其时,东厂人马仍在围射客栈,凌云冲走出密道入口,跳了上来,抓起已预备好的炸药,义无返顾的一挥手,炸了密道入口。客栈外,福叔以一敌三,竟然与东厂三大档头打成平手。
乔装改扮的魏忠贤隐蔽在一众番子队伍中,示意手下放箭,福叔壮烈牺牲。许显纯等人昨夜逃到月泉镇,未见到魏忠贤,确如陆超之前所回报的那样,是黄坤带东厂大军到来。
许显纯便以自己是大档头兼锦衣卫官职的二重身份自居,令其他二个档头忿忿不敢言。此时,许显纯想先找到凌云冲杀掉,当即急步跨进客栈,陆超随后跟进去。
许显纯不满的道:“陆老三,你怎么不到外面去压住场面呢?”
陆超道:“外面有黄坤,我进来只是为督公找一个卧底的人。”
许显纯道:“我也在找,找到了我会通知你的。”
陆超不屑的道:“可是我在找的是一个活人而不是一具死尸。”
许显纯道:“这么厉害的爆破,你以为他还能够活下来吗?”
陆超哈哈一笑,道:“此人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何况这也是他的命。”
许显纯阴笑道:“难得你这么看重他。我也不希望就这么看着他白白的死掉,好让我再会他一会。”说着径直走去一楼房间附近找寻。陆超则走出客栈门外,找黄坤去了。
客栈中周遭一片死寂,忽听得有声响,一堆稻草和杂物中,凌云冲两手胡乱趴开,钻了出来,只觉头晕眼花,脚下站立不稳,连吐几口鲜血,余血挂在嘴角上,他头上身上都粘着些稻草,浑身扑满尘土,连脸上也蒙着一层土灰尘埃,
许显纯见此人正是凌云冲,惊诧道:“你居然还没有死掉?”
凌云冲稍稍站定,冷笑一声,傲然道:“活着这么好,我干吗急着去死。”许显纯背着手,慢慢走进,阴狠狠的道:“可惜你终究活不过今天。”
凌云冲重伤咳嗽,道:“我……我不会死的。”许显纯道:“是吗?”凌云冲道:“当然,因为我是督公派……”话未说完,许显纯一爪掐上了他的喉咙,咬牙切齿的道:“我叫你死你不得不死。”
凌云冲说不出话来,许显纯正用力欲掐他断气,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喝斥道:“住手!”许显纯大惊,因为听这声音正是魏忠贤,掐住凌云冲喉咙的手,大惊之下不由得松开。
凌云冲身子瘫软,缓缓向后倒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许显纯直挺挺的转过身,见魏忠贤身边黄坤陆超和数个精壮亲信伺候着。
许显纯欲杀凌云冲,没想到魏忠贤居然会亲自赶来,心虚不堪,讪笑道:“督,督公,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魏忠贤大步走了过来,冷哼道:“只怕我不来,还看不到你这场戏呢。”
许显纯发慌,掩饰道:“属下只是担心督公您老人家不远千里奔波劳碌有伤贵体。”急忙转移视线,立即指着凌云冲道:“此人跟方正安是同伙的,不杀他必有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