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整个东州市都陷入沉睡。
一个昏暗的地下室。
里面搭着两个简陋的手术台,旁边摆着各种器械,比如手术刀、剪刀、纱布、消毒水等。强烈的手术灯光照射在台面上。
“放开我!”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被几个黑衣大汉强行带了进来,她努力地挣扎着,想要挣脱开来。很快她就被剥掉衣服反捆在另一个手术台上。
一个卷发纤瘦的中年女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冷冷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面无表情地走到另一个手术台旁脱掉外套并躺在上面,白皙的手臂上一大片干瘪发黑的皮肤显得特别刺眼。
“阿姨,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女孩恐惧地睁着双眼哀求躺在手术台上的中年女人。
一个身穿白袍面戴口罩的医生走到她身边,瞥了她一眼,缓缓地说道:“不用担心,打一针就过去了。”
“动手吧!黄医生,别跟她费话!”中年女人冷漠地说道,然后深吸一口气重新躺下。
黄医生拿起针筒,朝女孩望了一眼,向外挤出一些药水,朝女孩的背部打了一针。
“救命啊!”很快她的声音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女孩轻轻地闭上双眼,从她美丽的眼角处洒下一串泪珠。
黄医生操起手术刀。
此时她的身体已经失去知觉,只有大脑显得异常清醒。听着冰冷的器械在她身上摩擦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她知道此次已难逃厄运。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为身旁这个女人躺在手术台上。
此时她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却无能为力。她眼睁睁看着从自己手臂和背部剥下来的一块块人皮被移植到那个女人身上。她宁愿自己的大脑也被麻醉,至少那样不用亲眼见证这血淋淋的一幕。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些?老天为什么要给她一个血肉之躯,又为什么给她一个如此完整的灵魂。既然给了她又为何用这种残酷的手段如此折磨她!麻醉过后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她还来不及去想。她只知道只要她还呆在这个地方,她就永远摆脱不了这个女人,这样的索取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整个手术过程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中年女人翻身下来,她只是局部麻醉,并不影响她的行动。她看了看手臂上新植入的皮肤,满意地说道:“早就应该这么干了,为了这块皮肤我花了多少心思,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
黄医生笑道:“这就相当于从你自己身上取下的皮肤,成功的机率很大。当初我就建议你取自己身上的皮肤,不然也不至于失败那么多次!只是我没想到只是为了一块皮肤……嘿嘿,不说了不说了。”
“哼!你只管拿钱办事就行了,其它的不用你操心。”中年女人冷哼一声,又问道,“她没什么问题吧!”
黄医生耸耸肩答道:“小手术而已。”
中年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到手术台上,对女孩说道:“小丫头,我也是没有办法。这些是你的报酬,好好养着,我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她带着一行人离开地下室。
空荡荡的地下室只剩下女孩一个人,她趴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白炽灯照在她惨白的脸上,空洞的眼神里渐渐露出坚毅和决绝。
不能再这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一定要逃离这里,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地方,逃离这个丧性病狂吸血鬼般的女人!
★★
“玉龙名山,终年雪与天齐。云不恋峰,岭岭若洗;巉岩如剑,疑是风劈。正苦万里无生机,不似南国活地。泠流引我向人寰,蓦尔惊醒,猛然诧异——但使身边有泥土,不经意间,芳草萋萋。”这是诗人志岁在《玉龙雪山脚下暖笔兼示爱女闻娃》中描写丽江玉龙雪山的句子。
欧阳黎明和自助旅行团徒步在通往玉龙雪山山顶的木质栈道上。
他是通过自助旅行团的论坛知道丽江的玉龙雪山,当他看到具有“阳春白雪”独特景观的巍巍雪山图片,便急不可耐了。要知道台湾高雄是很少见雪的。
从他第一次报名参加自助旅行团到这次结伴而行历时五年。
他曾周游世界,却对大陆情有独钟。
一年前相恋七年的女友因为受不了他高强度的医学研究黯然分手,30岁的他不得不又一次面临感情空窗。
前不久,他成功将患者的一部分胚胎培育成所需要的人体器官并植入患者体内,免去了排异的痛苦。使他在医学界名声大噪。各路媒体趋之若鹜,令他不甚其烦,于是把这个乱摊子往父亲那里一撂,溜出台湾,到大陆看高山丽水,顺便给自己放个长假。
丽江的玉龙雪山便是他的第一站。
这时晨雾尚未散去,缭绕在奇峰峻岭之间,透着沁人心脾的寒意。木质栈道像长龙一般蜿蜒缠绵在玉龙雪山上,两旁堆积常年不化的积雪,墨绿色的山顶在积雪中时隐时现。
一路上队友不时插科打诨,大伙儿热情高涨,。当他们翻越一个雪丘向另一个高大的雪丘冲刺时,发现一个背着背包身穿白色羽绒服的长发女孩在独自拍照。
于是欧阳黎明上前跟她打招呼:“嗨,美女!”但女孩一吓,警觉地看了他一眼,拔腿就跑。
和他一同来自台湾同一家医院的大学校友兼同事杨子忠打趣说他长了一张流氓的脸。这让欧阳黎明十分尴尬和诧异。要知道在户外旅行中,人是极易孤独的,要是碰到旅伴,大多都是兴奋且友好的。
一行人乘索道来到世界上最大的滑雪场,别看这里四季覆盖着一望无际的白雪,却是最温暖的滑雪场。因为这里呈低洼状,四周的雪峰阻挡了冰冷刺骨的寒风。
浓雾渐渐散去,蓝天白云和玉龙雪山相映成趣。欧阳黎明的心灵仿佛被洗礼,如凤凰涅槃纤尘不染。
这些年他潜心钻研医学,每天在生与死的边界游走。于是他喜欢上了户外运动,尽量不让自己变得麻木。
他深吸一口从山下带来的氧气,然后分发雪鞋雪板,在宽敞的滑雪道上飞驰。这样,他才算真正享受这浑然天成的大自然奇观。
在山上的小木屋呆了一个晚上,他们于第二天乘索道下山来到了蓝月谷。
蓝月谷,如一轮湛蓝色的月亮镶嵌在玉龙雪山脚下而得名。
湖水是透明的蓝,些许绿意点缀其间。于湖心四顾,蓝天白云,浮于山际,倒影在湖面,如梦似幻。
欧阳黎明正在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啧啧称奇,突然又见那个背着背包长发垂胸的女孩站在湖中央独自凝神。
因为前来旅游的游客都是结伴成群,这个女孩就显得特立独行。
欧阳黎明不禁多望了她两眼。
她的眼神直勾勾的,空洞而绝望。如果是半夜看见还以为活见鬼了。女孩缓缓地移动着身体,涉水走向更深的湖中。
欧阳黎明心中一悸,正要英雄救美。
女孩突然又折身向岸上走去,一脸决然。
欧阳黎明长吁一气,如释重负。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篝火晚会结束后,他们住在泸沽湖旁的小木屋里。欧阳黎明困乏难当,早早的上床休息。可是躺在床上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他走出木屋,点燃一支烟站在湖边细细思忖。就在刚才父亲的一通电话让他决定提前结束这次旅行。
他叹了口气。
一只松鼠或者野兔在后山上跳来跳去,耳边响起蛐蛐的叫声。
两年前他和前女友影子随自助旅行团到新疆喀纳斯旅游,就是这样一个夜晚,惬意缠绵的夜晚,他拥着她站在湖边,听着蛙声、蛐蛐的鸣叫,他们觉得没有比这更美妙的声音。影子的声音里融合着浓浓的爱意,问他:“你会娶我吗?”
他轻轻一笑,答道:“不会。”
她微怒地看着他。他又笑道:“我会嫁给你!”
她便娇嗔地捶他的胸口:“你太坏了!”然后又问了一个世界上的女人都喜欢问的俗气问题:“如果——我跟你的父亲一起掉进海里,你会先救谁?一定要回答,不许绕弯儿?”她知道他没有母亲。
他装出很为难的样子摇摇头,狡黠地说:“我会跳进海里,让你们来救我!因为你们两个都会水而我不会。”
“哎呀——你太坏了——我不理你了。”然后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等他来哄她。
如今斯人已去,只剩他独自听这大自然的交响曲,一种凄凉孤独感油然而生。
“谁?”一个犀利的女声细细传来。
他愕然转身。
一个粗犷的男低音从他身后的小木屋里传来:“邹姐让我带你回去!”
“我求求你放了我吧!她会杀了我的!”女子歇斯底里地咆哮。
然后听到女子口齿不清的咽呜声。
他听出女子的嘴巴被男子捂住了。
他旋即追过去。
夜色下,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横抱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从木门前飘过。
“今天让你爷爷撞上了,还不给我放下她!”他搓着手关节邪笑一声。
路灯下那个浓眉小眼,方脸大耳,嘴角有颗黑痣的男人见半夜杀出个程咬金惊慌失色,他定了定神道:“小子,我也是替人办事。不该你管的你千万别管。”
“在爷爷眼皮底下还敢强抢民女!今天这事儿我管定了。”欧阳黎明从容地上前揪住男子的衣领。
男人恼怒地把女孩往地上一丢,一拳朝欧阳黎明胸口揍去。
要知道欧阳黎明是学过跆拳道的。由于自小靠输血维持生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跆拳道以强身健体。他深知患者疾苦,从小就立志当一名医生,以攻克身体顽疾为己任。
欧阳黎明嘿嘿一笑,不动声色地挥出右手,死死地捏住男人的拳头。同时右脚铲向男人下肢,男人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他上前俯身一脚踩住男人的胸口,一只手抓住男人的衣领:“还敢不敢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你叫我一声爷爷我就饶了你。”
男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恼羞成怒:“奶奶的,今天遇到个多管闲事的。谁挡我财路,我就让谁死。”随即腾出的左手从身后抽出一把尖刀,眼看着就要向欧阳黎明刺去。
欧阳黎明大惊,没想到遇到个亡命之徒。他还未来得及做出防御动作,就见那尖刀朝自己胸口刺来。
他心里大叫不好,若在这里挨一刀,只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只听“啪”的一声,男人应声倒下。
欧阳黎明惊魂微定,只见女孩手中举着不知从哪摸来的石头,浑身瑟瑟发抖。他才发现她就是那个特立独行在蓝月谷要寻短见的女孩。
她惊惶失措地在原地打转,才跌跌撞撞地回到木屋,拎起背包就走。
“喂——”欧阳黎明情急地叫住她,他指了指地上的男人,“他——”
“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大可把他送进医院。”女孩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
“不是——”欧阳黎明一时语塞,他咽了一口口水才说,“我是说需要把他送进派出所吗?”
女孩一怔,“随便!”便撒腿朝巷口跑去。
欧阳黎明望一眼地上的男人不知如何是好。
证人都跑了,我怎么把他送进派出所?
一转念,他向女孩消失的巷口飞奔而去。
女孩跑得很快,几乎是在搏命地甩掉身后的尾巴。
这个难不倒欧阳黎明,他几乎没费多少力就追上了她,并把她逼到了墙根下。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在微弱的路灯下,她警惕地退到墙根用背包挡在身前。
“我就是刚刚救你的人啊。”欧阳黎明摊开双手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女孩的眼神充满警惕和质疑,还透着隐隐的杀气。
他感觉她随时会扑过来咬他。但他并没打算退缩。
刚刚父亲在电话里清晰地叮嘱他,让他到大陆找一个叫邹文迪的女人,这个女人如今有四十多岁,她是父亲二十多年前的情人。他问父亲为什么过了二十几年还想找到这个人,爷爷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要找到一个孩子。并发了一张二十多年前两人一起照的照片。
他问父亲该怎样才能找到那个女人。父亲长叹一声,说如果知道的话他早就找到了,他曾经去她的故乡东州,却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
欧阳黎明打小就记得一个和父亲关系很密切的女人,她是母亲死后父亲的第一个情人。可是没多久这女人就消失了,他不敢问,父亲也不提起。
可是二十多年了过去了,父亲为什么突然要找到这个女人,还要找个孩子,难道这个孩子和父亲有关系?
欧阳黎明不敢多想,再看一眼父亲发过来的照片,一时觉得面熟,却不记得在哪儿见过。当他再次看到被歹徒挟持的女孩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只是二十多年前的女人挽着卷卷的发髻,像一个熟透的红苹果;而眼前这个女孩披着长长的直发,就像一个青涩的柿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相像的人太多,但他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