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素芬听到儿子房间的声音,慌乱的跑了出来,看到倒在地上的祝毅时大吃一惊,弯腰去扶他起来时,被他投来的冷漠眼神刺得心猛地收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儿子一定是听到了自己和丈夫的谈话。她又懊恼又心疼的去拉祝毅的胳膊,却听得祝毅一声大吼:“别碰我,你们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干什么?小毅,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妈妈讲话。”祝加元走到门口大声训斥道,心里对妻子充满了歉意。
如果没有丈夫的这一声训斥,贺素芬或许还能强忍心中的委屈继续将祝毅扶起来,但就是因为丈夫刻意的维护她的话,令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伤落下泪来。她慌忙起身,推开门口的丈夫,只想躲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大哭一场。这么多年的隐忍和付出,她到底又得到了什么?
“小毅,你伤害了你妈妈,知道吗?”祝加元蹲下身扶起一脸漠然的儿子讲道。
祝毅看着自己手指上那一道红痕,想了想问:“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对吗?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唉!这事原本是想瞒你一辈子的,看来今天必须得将你的身世告诉你了。”扶着儿子坐到床上,祝加元摇着头回道,他早知道儿子会听见的话,就不会冲妻子发脾气,妻子就不会说出那些话来。挨着儿子坐下,他一面向儿子解释一面陷入了回忆中。
那年,他刚参加工作,远在苏州的大学同学曾丽忽然来万州看他,原本在大学时期两人曾谈过一段时间的恋爱,后来因为各自分配回家乡工作而分手,也没有再联系过。与初恋情人的再次重缝,正值血气方刚的他与曾丽偷尝了禁果。曾丽在万州小住了一段时间后,因为假期到了,便回了苏州。在那个通迅还不发达的年代,唯一的联络方式便只有书信。但一个月之后,他写给曾丽的信寄出后便如石沉大海,了无回音。这个时候,一位热心的同事帮他介绍了做老师的贺素芬,本是春春萌动的年纪,很快他便与贺素芬坠入爱河,短短的两个月就举行了婚礼。
结婚一年,贺素芬一直未孕,因为工作忙碌,她也并未在意。第二年春天的一个下午,他正走在回家的途中,突然一个看起来比他年长几岁的男子拦住他,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包裹和一封信,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那男子便扬长而去。包裹打开时,他傻眼了,里面躺着一个熟睡的婴儿。他不解的打开信封,原来信是曾丽写给他的。孩子是他的骨肉,原来她从万州回去后就发现自己怀了孩子,因为知道两人是没有可能在一起,于是她选择了独自一人偷偷生下了孩子。只是后来她发现自己患有脑瘤,医生告诉她即将不入于人生。于是她托哥哥将孩子抱给孩子的亲生父亲抚养。回到家里,他将孩子和信一并交到妻子手中,请求妻子原谅他在婚前犯下的错误,希望她能视孩子为己出。妻子本就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在得知他是婚前犯下的错后,强忍着泪水收下了孩子,并给他取名祝毅,在学校里以保胎为由请了半年的假,后来对外宣称祝毅就是她怀胎十月产下的孩子。并从此下定决心不再生自己的孩子。
“小毅啊,其实你的年纪今年算起来应该是三十岁了,当年为了瞒住外人,将你的年龄报户口时降了一岁。”祝加元拉回思绪看着一脸迷惑的儿子讲道。
“这么说来我真的不是妈生的。”祝毅邹着眉一脸痛苦的说道,刚才他那般对她,她一定难过死了。
“这些年也多亏她这般待你,她有一个包容的心才会做到这样啊!只恨我刚才一时生气竟出口伤了她,好了,我去看看你妈,有机会你想办法给她认个错,不然,她会想不通的。”祝加元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站起来走了出去。
父亲一离开房间,祝毅便颓然的仰面躺下,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母亲那慈爱的笑容。他记得上小学时有一次放学了去同学家玩,忘了回家的时间,母亲竟然将他玩得好的同学家走了个遍,最后找到自己时并没有责备他,只是紧紧的抱着他。生活中还有许多令他感动的点点滴滴,这些都无疑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孩子,因为他有一个好母亲。而今,父亲亲口告诉他,母亲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真的无法接受,以至于刚才听到父亲反对念秋与他交往的话,他都忘记质问父亲为何不许,而陷入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悲伤之中。
不知躺了多久,他听到先后两次客厅大门关闭的声音,他估计着父母都上班去了,忽然觉得肚子饿得厉害。摸了摸肚皮,自嘲的笑了笑,毕竟不是亲生母亲,说了伤害她的话,便连早餐也不帮他准备了,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人,行动不便的他难道还要自己做早餐吗?
苦涩的想着,已是到了门口,右手刚一碰到门椽,才惊觉指间的疼痛。他忘了手指受伤的事了,倒吸一口凉气,慢慢的将门打开,小心的走了出去。看到沙发边的那副拐杖时,他再次笑了笑,看来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离不开这副拐杖了。
有拐杖的帮助,走起来的确轻松了许多。他想起昨天回来时,还是母亲将他扶到房间里的,所以拐杖便被他丢了在客厅,以为在家里,只要母亲在的话,拐杖就用不上。
肚子很适宜的叫了两声,提醒着他的饥饿。他想到厨房里自己弄点吃的,煮碗面也好。可是路过饭厅时,他看见一个保温盒和一副碗筷。他清楚的记得那是他休假睡懒觉时,母亲为他留早餐的盒子,直到他睡醒了起来,饭盒里的早餐依旧还会冒着热气。若在从前,他理所应当的享受着母亲细心的关爱。可是今天,今天早上他还对母亲大吼不让她碰他,还有对她投去冷漠的眼神。他告诉自己,那也许就是一个空饭盒,只是被谁放到了餐桌上而已。但腿却不听使唤的往餐桌移去。
饭盒被他揭开时,他闭上双眼不敢看。但那扑鼻的清香味毫不吝啬的窜进他的鼻腔,直至心田、脑海。这是他熟悉的妈妈的味道,两颗热泪滑落脸庞,就在刚才他还在质疑她的爱,说她毕竟不是亲生母亲。
“亲生母亲做到的也不过于此。”他含泪自言道,坐了下来,拿起一旁的碗筷倒了些小米粥出来。吃着飘香的小笼包,喝着嫩滑的小米粥,胃里的充实感让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感和满足感。于是他决定,等母亲回来时,一定要跟她道歉,在以后的日子里,更要用心的去回馈她的爱。
贺素芬上课时竟意外的走神了,这在她从教生涯中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丈夫将祝毅抱回来后,这一次又是因为祝毅。一想到自己疼爱了二十几年、当作亲生儿子一般的祝毅会从此不再叫她妈妈,她的心就疼得难受。若不是早上丈夫生气时说出这个秘密,她差点忘记祝毅不是她亲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