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御川惊恐，老者叹息之际，又是一次强烈震动打破二人对峙。
蹒跚爬起，御川向外奔去，山崖向下望去，是白雪之中突兀的黑压压一片，再次定睛，御川的冷汗，渗出了额头....
那并不是枯枝烂木，那是活生生的军队，秦国的军队...
为首战车里矗立着玄色金龙麾袍的大秦君王。
壹
“御川姑娘不必害怕，老朽不过百年之人，枯木一段。”身后是老者喃喃之语。
御川回首，老者仿若比方才又老了，疲惫而又悲伤。
“敢问先生，画像之人，是否吴起？”御川终是要身后之人来解答心中疑惑。
老者点了点头。
“吴起变法，可是要比商君还早啊！先生..你...”御川不予置信的感叹。
“姑娘害怕老朽是应该的，但如今天下时事，老朽归去还尚早。”老者眼神重新燃起了睿智的光芒，仙风道骨之质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那御川岂非在老仙人面前班门弄斧了..？”御川莞尔。
“非也，御川姑娘的见解，独到精辟，只是还缺系统的法家学习。若姑娘愿意...”老者摸着胡须。
“师父而后再商议拜师之事，且看崖下！”御川明白老者之意，这正是她可遇不可求的机会，然而此时此刻并非拜师谢恩的好时机。
“果然追来了。”老者笑道。
“师父此话何解？”御川疑惑。
正当老者准备回答御川之际，崖下王身侧的将士朝着骊山大声道：“魏老，大王亲临，速速下山相见。”
“师父...他是来捉拿我们回去的？”御川问。
“老朽还未收你为徒，尽被你叫的这样熟络，看来这徒弟不受不行了......秦王亲临，看来，老朽要下山一絮了。”老者转身欲走。
“师父........他.......”御川一脸担忧。
“你放心随着为师下山，秦王意在请，不在拿。”
望着老者胸有成竹的自信眼神，御川渐渐舒展了眉头跟随老者下山而去。
秦王没想在这里看到了她，他以为她会被安置在某个地方，然而，她就在白衣老者的身后，本就瘦弱，皮肤从嫩白化为了干黄，若把她塞在农妇中，定无人认出她曾是个公主。
她这样，是他害的。
秦王的思绪随着狂风飞舞。
“魏老，随寡人回去吧。”年轻的王缓缓下了马车，来到老者跟前，长揖行礼。
诧异之余，瞄见王充斥血丝的眸子，御川不动声色地撇过头去。
“大王心胸可纳百川，然，老朽老矣，已分不清天下时事，有心无力。留在大王身边，只空占高位，不如让年轻如大王者，把握大秦命脉。”老者抚着胡须缓缓说道。
“言下之意，不论寡人做什么，魏老也不愿跟着寡人回去了？”年轻的王突然抛去晚生的尊敬，换上了王者的威严。
天色暗了下来，呼啸的狂风丝毫不见弱势，枯枝被带动着发出清脆的夭折之音，秦兵的火把却不见熄灭，大风卷起为首三人衣袍乱舞，碎发拍打众人的脸庞，御川看不清王的面容，只觉得，他很难过。
“老夫意已决，大王无需多言。”风中回响老人的绝决。
“好，拿酒来。”年轻的王突然仰首吆呼，命将士上酒。
御川不愿看他这样强装起来的豪迈，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第一杯，敬魏老为我大秦百年功绩奠基过去的青春。”语毕，王端起耳尊一饮而尽。
“第二杯，敬魏老对寡人的谆谆教诲。”又一杯苦秦酒下肚，王的眼角闪烁烛光。
“第三杯，敬我大秦列祖列宗。”三杯，代表从此恩断义绝，从此毫无牵挂，三杯，饮尽一切情感。
有什么，划过了脸庞，御川如梦初醒般触碰脸颊，是她的泪，不由自主。
秦王转身。
“只要大王保持这颗求贤若渴的心，必有无数大才汇聚一堂，为大王谋划千古大业。”离别之际，老者叮嘱着远去的背影。
“多谢魏老吉言，寡人定不负所望。”远处，年轻的王登上了战车，高傲如同天神，与方才受伤之时拍若两人。
“驾！”随着一声高昂的呼喊，马队如奔腾大河呼啸而去。
战车上的王蓦地转首，视线，落在身后远处的朱色之上，久久凝望。
御川的脚，迈了出去.....
“你是何人？快说！”
“我...是楚国..送来的..质子..”
“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
...........
“嬴政汝耳朵聋了吗？”
“你好大的胆子。”
“太子...冒雨前来..若是让太子还冒雨回去..安乐府真的是大逆不道了....这是楚人专门用来雨天外出的雨伞..不知秦国人用不用的习惯......”
“明日，不要随子婴去秦宫...”
.............
“是你？”
“太子若再不包扎伤口，您的腿会废掉。”
“无碍。”
.........
“燕丹可有与你联系？”
“和寡人说说话吧。”
“只要你想它会，它便会。”
“相信寡人，待寡人统一六国，寡人会改变它的流向。”
“寡人来给你家。”
...........
“现在能救你的，只有寡人，不利用这次机会吗？”
“想杀了寡人是吗？进宫之时寡人并未要求你拿掉身上的匕首。”
“御川，子婴都是这样叫你的吗？”........
是泪，在寒冬中冻结在枯黄的脸颊上，迎面而来如利剑的寒流挑刺着裂开的伤口，御川无法捉摸这不由自主的追随到底为了什么，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整整三年。
身后是老者无言叹息，耳畔伴着风声回想起曾几何时那辆战车上无情的帝王对自己所说过的一切。
车队渐行渐远，她明明在他脸上看到了不舍，然而随着又一次大雪的缓缓飘落，他的脸渐渐开始模糊，直至最终化为一团模糊的幻影。
她踉跄跌倒在雪地之上，无助如同四年之前。
“帝王之情，最为无情。”身后响起老者的无奈叹息。
“御川不知为何....”雪地中的人哽咽着。
“天下之人，又有谁能知晓为何....”老者深邃的眸子，凝视远处。
“自此恩断了吗？御川不舍...明明与他无情，却如此不舍，何故？”止不住的泪水侵蚀着御川的脸颊，在寒风中结成道道疼痛的裂缝。
“并非恩断，乃是情断，为何不舍只有你自己知道，起来吧，待你有所成，便能归去弄个究竟。”老者再次轻抚胡须。
“是.....”御川起身，凝视不远处后，追随着老者消失在了骊山的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