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缘起（新书求收藏）
一位老汉，拉着一孩童。
仿佛于千万年前，他便是这样牵着他的手。不管轮回百世，岁月沧桑，都毫不曾动摇，无不让他深深切切躲在他的温暖之中。
但见那人海之中走来的老汉皱纹横生，身躯枯瘦佝偻。腰间别着一根土烟杆，看去已近垂暮风烛之年。
而那孩童，看去也有六七岁左右的年纪。皮肤白皙，却白无血色。
这一老一少在罗汉殿广场青铜炉鼎上香处走出，越过重重人海与轻烟香雾，稍作停留张望片刻。不多时，又迈起脚步往罗汉殿出口处走去，看样子便是下山的方向。
默然行来，周遭喧嚣的声响相渐低闻，远了开去……
等走近那出口之处，他二人才讶然发现，此刻有俩身穿青衣的白云寺弟子正好在直直注视着他们。
但见其中一位生得鼻入悬胆，脸方耳厚，显得有几分气宇庄严。
而另一位看去，亦算洒然不凡。
那老汉微微一怔，有些意外，未能想出这其个中的缘由，但出于对白云寺山门的敬仰，还是报以礼数。
直了直佝偻的身子，对着那和尚俩欠身一拱手。
那和尚俩亦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算是回过。
只听其中一和尚开口道：“老人家，请留步。”
老汉闻声又是拘谨了一下身子，站直了些，显得有几分尘世百姓的谦逊。
清了一下嗓子，疑惑道：“两位大师，不知有何之事？”
又见那生得气宇庄严的和尚正色道：“贫僧慧真，旁边这位师弟乃是慧德。老人家，相遇即是缘分。刚才贫僧在人群驻望之中，心底忽升一股奇意。这股奇意来得不明原由，而那感觉来源之处，正好应召您二位。所以，贫僧好生奇怪，乃至刚才无礼直视起来，贫僧多有得罪了。”
老汉细细听来，稍作思考，随即便面露释然。答道：“哦…原来如此啊！”
言罢之后又接着道：“老朽乃一介乡野粗人，身份低微，今日得见两位大师风采，哪有得罪之说。无妨的喽，无妨的喽。”
慧真和尚见此便温和一笑，心想这迟暮老人，多有人间淳朴之气，却是生起好感来。
忽尔又想到了什么，这又微作沉声道：“老人家，贫僧朽木不才，道行尚浅。但对那面相纹理，还是粗懂一二的。贫僧观您中堂带黑，面匿晦气，怕是有非福之兆罢。”
顿了一下，低首向那老汉身旁的孩童望去，又继而说道：“还有就是，您家这孩童，生得面若晶剔好不灵动。只是，面上明显的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想来，多半是阴气入体，身缠病疾。这天伦祸福，需多多注意才是。”
老汉闻言素面一怔，暗暗心惊。
心想这和尚说得未尝不是没有道理，一眼之下，便看中了七八分，说得也不差。
不愧为这白云寺名山大派的修道弟子啊……
随即，脸上露出些许苦涩，虔着声道：“大师慈悲为怀当真好眼力，老朽打心底赞仰敬佩。多谢了，多谢了。”
说罢弯着腰，又拱起双手对那慧真和尚行了一礼，继而答道：“老朽也算一把老骨头了，一生之中，非福祸端之事说来也扛过不少。都熬得过来，不打紧…不打紧的。以后嘛……尘归尘，土归土，也是顺应个天意罢喽。”
和尚二人双手合十，彼时喧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只见老汉言毕停了一下，想到话中尚未答完。又苦着脸道：“只是，老朽这小孙，生来就孤苦柔弱，长久下来病疾不愈。老朽亦家贫清寒，砸锅卖铁去把郎中都请来看治过，就是一直起不了效用，无奈之极……无奈之极啊！”
他伸过干瘪的手，放至那孩童的脑袋上，慈爱地揉摸着……
语气之中，亦显得凄然。
而那孩童则依靠在他的身侧，白皙小手，黯然抓住其那衣衫的布角。
但听老汉又继而说道：“他爹娘去得早，剩下老朽这副老骨头与其相依为命。老朽亦只剩下这人世唯一的亲人血脉，实在毫无办法之下，这才逢着十五元宵大好的日子，连日赶了数百里地来到这罗汉殿，烧个香祈个福，还望佛祖能够庇佑一二，遂老朽所愿。苦也…苦也…”
老汉皱纹横生的面容，落满苍凉。枯瘦的身躯，随着这一番话语又是渐渐地低矮了下去，如缕不绝。
有几分心酸与憔悴……
只有那孩童，依然紧紧地抓住他那苍老的手。仿佛，也只有那双手，才让他在未暗世事的懵懂里，感知温暖的炽热。
可是他的心，何为也感到疼痛呢？
慧真和尚彼时又喧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静默须臾，慧真和尚於这间隙里，不禁对那孩童多望了几眼。
见得其目含温润，犹如河水一般清澈……
而当他在看到其努力靠在老汉身旁的执迷模样时，忽让慧真心头升起一股慈悲不忍之意。
径直道：“老人家，您这小孙到底身患何病？竟久治难愈？贫僧对人体七经八脉，骨络血气也算浅窥门径的。倒不如，让贫僧施个法，为您这小孙把个脉，看个究竟，如何？”
旁边的师弟慧德闻言稍微一动，显得有少少吃惊。
但见得师兄这份气节风度，那洒然慈悲之态，在转思之后，又释然开来。
老汉本来还在悲苦伤神之中，在听得此话后也是稍微一怔。细细一嚼之后，老目随即一亮，神情多是阴转晴。
修道之人自然有清高之处，往昔哪能见得这般素昧生平又肯主动相助之人。
于是连忙感激道：“慧真大师当真恩泽普世啊！老朽重重谢过，那就有劳大师了……”
白云寺这等名山大派尚且不说，其又为修道中人，凡世坊间那些郎中如何能相提并论的。
想来，多有知其小孙病因来由罢。
老汉思至此处，不等慧真和尚示意。旋即就将其小孙的衣袖挽至臂中，露出一段白皙的小手臂，然后伸至慧真和尚身前。
慧真和尚点了点头，轻轻吸了口气，又吐出来……
他右手向前一伸，轻轻地捏在那孩童的手腕脉搏处。
那一刻，无人曾留意，天地之间，掠起了一阵清风，凛然吹过这苍茫的天地，然后，又不知去向……
慧真和尚在体内中运起了一道真气，向右手催持。于按在那孩童的手腕处施展出来，然后又慢慢地引进其体内，再默然地探索着……
众人无声，只有远处罗汉殿广场之上，还有上香祈福的凡人百姓夹着喧嚷之声不时传来。
那孩童的眼睛一眨一眨，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觉手腕处凉凉的，好像是被风轻轻吹着，但又不见其踪影。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样的感觉。
又悄悄抬起头，把目光落在了慧真和尚的身上……
只见其此刻双眼安然闭合着，面宽鼻挺，双耳厚垂，长得好一副佛家庄严之相，无不让人心生一股敬仰之意……
“……”
老汉伫立在旁，神色亦显得有些紧张，感激之中又混杂希翼。
只因这一切发生得没有来由，他一乡野俗夫，哪能明白这冥冥之中就已注定好的安排。
徒然思索了脑中所有奇杂念头，却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此刻慧真和尚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陷入了某种探索状态，双眼闭合，呼气平坦。
众人也一直留意着其面部的表情，断然不会对其有所冒昧打扰。
又是过去了片刻光景，老汉神色也开始慢慢地凝重起了来……
就连旁边的慧德和尚，也大生好奇起来。按理说，这把脉看病之事，对修道之人理应不需如此之久的。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时。忽地，只见慧真和尚开始面露的平静，此刻却发生了变化：他的眉头慢慢地皱起，在持续了片刻之后，又是紧紧地皱着。就连呼吸之中，也显得有些紊乱不齐起来……
众人心头一下咯噔，顿时就沉了下去！
只是众人不明所以，不知发生了何事……
……
好在，这突发的转变持续不久。在半响过去之后，慧真和尚的眉头总算慢慢地松了开来，最后，又渐渐回归到平静……
良久，他张开了眼睛……
那一刻，他的眼神于转瞬即逝之间掠过一丝复杂难明，又隐隐惋惜幽叹之意……
纵然于电光火石之间稍无踪影，却还是被旁边的慧德和尚看在了眼里。
心中蓦然一动，好在其乃修道之人，虽未及师兄这份道行来得高深，拜入山门也比其稍迟。但也算定力深厚的，随即便将这惊奇感觉压在心底。
并未将异样表露于外……
众人的眼神充满了好奇询问之色，刚想开口发问。此刻又见慧真和尚的右手，随着那孩童的手腕脉搏处滑下，直到滑至了掌心之中。然后，又见其慢慢地将那孩童的五根小手指直直摊了开来……
最后，裸露出复杂驳乱的掌心纹路。
目光如电，不看不打紧，只是慧真和尚这一看，心底耸然一惊！！
一股颤栗之感，于脑海之中次第升起，又翻腾着滚滚涌动！
那一刻，天地之间，又是掠起一阵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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