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两三秒钟后,当我没有感受到想象中那一次致命攻击带来的剧痛时,我才睁开眼睛。
身上的豺狗已经软塌塌地倚在了我胸前,我抹了一下脸,一手的血,再摸了摸脖子,确认自己的喉咙没有问题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那是豺狗身上的血。
我一把掀开了压在身上的野兽,起身唾了一口口水,才看清楚周围的情况。那只豺狗身上直直地插了几支木棍,显然在向我发出那一下致命攻击之时,已经被人插死了。我感激地望向旁边,于芮、曹冰和路仁正呆呆地看着那只被插死的豺狗,似乎还没有从刚才那一下中回过神来。
祠堂的大门已经关上了。但门外的豺狗像是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不但没有停下攻击,反而发了疯一样地撞起门来,祠堂的大门被撞得“嘭嘭”直响,灰尘从门上扑楞楞地掉了下来,刘梦阳和其它几个人正全力顶着大门,不让豺狗冲进来。好在祠堂的大门够结实,一时之间还算支撑得住。
我忍着剧痛想站起来,撑了几下却还是有些勉强,低头望去,才发现自己的腿上已经是鲜血淋漓。小腿上的一处地方,连皮带肉都已经没有了,我检查了一下伤势,幸好没有伤筋,骨头也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是仍然是钻心地疼,鲜血象喷泉一样地往外涌,照这样下去,我就算没疼死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我龇牙咧嘴地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楞着的几个人终于从呆立中醒了过来,围在我身边查看起我的伤口。
伤口的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着,我们出发前没有想到过会遇上这样的险情,都只是带了驱蚊用品和一些简单的药物,所以几个人束手无策地盯着我的伤口看了半天,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正纠结间,于芮突然跳了起来,从背上取下了背囊,在里面翻了半天,不知道摸出了什么东西,突然高兴地叫了一声:“有了!”,就低头帮我包扎起伤口来。
她的动作很是轻柔,我看着她俯身为我处理伤口,突然忍不住心神一漾。
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于芮觉察到了我的动静,以为是把我给弄疼了,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对我说:“忍一下,马上就好!”
我忍着剧痛,勉强挤了一丝笑容对她说:“你继续,我忍得住”。
过了没多久,她抬起头来,脸色绯红地朝我笑了笑说:“处理好了,没有绷带,先用这个止血。”
脚上的伤口似乎已经被包扎了起来,不再往外流血,剧痛感也缓解了不少。
我轻声说了声:“谢谢!”,却突然发现其它人看我的表情都有些奇怪。外面的豺狗仍然在使劲地撞着大门,他们的脸上却似乎都有种抑制不住的笑意,袁茜和曹冰更是捂着嘴使劲地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我奇怪地看着他们,这个生死关头的时候,他们怎么还笑得出来?再看一看于芮,她脸上似乎发烧了一样红扑扑的。
等我仔细看清楚包扎伤口的东西的时候,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现出这种奇怪的表情了。
腿上的伤口被包扎得很好,不过包扎的材料实在让我意想不到,于芮掏了半天给我包在腿上的居然是一片女士用品,加上几条皮筋。
我看了也脸上一阵发烧,尴尬地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来。
还没等我从尴尬中缓过来,门外豺狗的撞门声突然停止了。顶着门的几个人松了口气,刘梦阳朝我坏笑了一下说:“那群畜牲终于走了,周墨,你因祸得福,艳福不浅啊!”
“去去去”,我回了一句,眼前的这场危机不知道有没有过去,我实在没有心思和他开玩笑。
我挣扎地站了起来,站到祠堂的窗前,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透过纸糊的窗纸,我看见那群豺狗已经停止了撞击祠堂的大门,正站在对面不远处的一处高坡上集合。
它们是在守着我们等我们出去吗?
还没等我这个念头落下,几只豺狗就用行动回应了我,从高坡上冲了下来,“嘭”地一声撞在我面前的这扇窗户上。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太低估这些野兽的智商了。那群豺狗绝不是在守株待兔,它们撞不开祠堂的大门,竟然变着法子想从窗户中进来。我不禁有些发抖了,这是什么鬼地方,连一群野兽都会像人一样地思考。
祠堂的窗子用的是老式的木窗,窗框上只有几根指头粗细的木条支撑着纸糊的窗面。豺狗的撞击连续不断,没几下,窗户上的几根木条就支撑不住地出现了裂缝。眼看着再这样下去,没多久这群豺狗就会破窗而入,到时候我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其他的人也终于明白了豺狗的意图,束手无策地看着我。窗外的撞击仍在继续,“嘭嘭”的闷响犹如声声巨锤敲在我们的心上。
我紧张地搜寻着屋内,试图寻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但是这个祠堂里几乎是空空如也,除了几张老旧得已经发朽的椅子之外,一眼望去再无其它东西。
唯一只有那个地方了。
我把目光移向那口黑黝黝的深井。脑海中泛起了刚进门时的那个危险的信号,深井之下,一定有着什么让我产生了这样的直觉,刚才的那声阴沉的怪笑,似乎也是来自下面。如果下去的话,我们将可能面临更大的危险,但是如果继续待在屋内,几分钟之后,我们就将成为那群豺狗的美餐。
没有办法了。
我指了指井口,大叫了一声:“快下去,在上面死定了”。
大家马上意识到了我的意图,拉了几张椅子使劲地顶住门之后,就一窝蜂地涌向了井口边。
枯井的井口很小,一次只能缒下去一个人,几个女生被优先安排了缒下去。其它留在井沿边上的人,都紧张地望着祠堂的窗户,大口地喘着气,汗珠从额头上无法抑制地滴落下来。我不时地催促着大家速度快些,但树角的那棵小树显然承受不了两个人的分量,万一断了,不但正在缒下井去的人得摔成重伤,我们的退路也会就此断绝。
祠堂的窗户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了,就连窗框也承受不了连续的撞击发出了“嘎嘎”声,似乎快要脱落下来。我们都无法预知,这场和时间赛跑的比赛,究竟我们是否会到达终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井边只剩下我和曲振东,刘梦阳三个人。
我朝曲振东点了点头,示意他赶快下去,几秒钟后,他也消失在井下的那片黑暗之中了。我心里默数着数字:“一、二、三、四……”,焦急地等待着落地信号传来。
终于,绳子的那头紧了一紧。还没来得及等我高兴,几乎是同时,“轰”地一声,窗户也塌了。
我绝望地看着窗口,再下一次,豺狗们就会从那个窗户里进来了。
我看了一眼刘梦阳,他的眼神里也露出了一丝绝望的神情。已经来不及了,时间已经不允许我们再一个个地缒下去了,“一起下吧!”我朝刘梦阳说了一句。
刘梦阳的回答很爽快:“好!你腿受伤了,你先下,动作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说话间,就扶我爬上了井沿。
我没有推辞。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无谓的谦让不仅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更是对别人生命的不负责,我甚至没来得及考虑为什么之前一直津津计较、胆小怕事的刘梦阳为什么会突然如此谦让。
我从井口缒了下去,最后望了一眼井外,几只豺狗已经冲进了屋子,正向井沿边上窜来。
我大叫了一声,“刘梦阳!快下来”!便急速往下面缒了下去。
刘梦阳应了一声,几秒钟后,我已经浸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外面的天空正在离我越来越远,刘梦阳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井口边上,看情形,正抓着绳子准备往下缒下来。
一阵“啪”的脆响从上面传来,绳子带着令人心悸的“咯吱”声崩了几下,突然带着我的身子急速下坠了几米,等到堪堪停下的时候,我发现刘梦阳的身影仍然停在井口边上,似乎还没有下来。
“见鬼!”怎么还不下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心里念叨着大叫了一声:“刘梦阳!你快给我下来!”
回答我的是一声惨笑声,“来不及了,周墨。树断了。”刘梦阳的声音中透着无尽地绝望和无助。
轰然一声,我又再次坠落了几米,院角的那棵树似乎已经被连根拔起了。但我的下坠速度比刚才那一下却要减缓了不少,似乎有人在死命地拉着绳子,减缓它下坠的速度。
那一刻,我心下惨然,明白发生了什么,绝望地向上望去。
“活着把大家带回去!”刘梦阳的最后一句声音从上面传来。
然后就是一阵撕心裂肺地惨叫。
血,就像下雨一样滴在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