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在摇晃。
地，在摇晃。
四周的景物开始不停的晃动，没有任何规律的晃动。
段思寒努力的向前走着，身体由于失血过多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扑通”“扑通”每一次的心跳都剧烈的牵扯着自己全身的神经。段思寒将身体全部的重量完全寄托在手中的青冥剑上，每向前移动一小步对于自己来说都是撕心裂肺的的煎熬。
但，他却不会停下，因为，因为濒死的亡灵如今就在自己眼前，没有什么能比这个理由更加强大！
可是，除了一个理由。
他做梦也想不到的理由！
亡灵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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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趴在地上，浸泡在鲜血中，一动不动的亡灵，动了！
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亡灵缓缓的挣扎起身，眉头紧皱一咬牙坐了起来，身体已经不似方才那般血流不止，相反，周身的血块已经慢慢凝固起来，七窍流出的鲜血如笔墨一般描绘在自己的脸上。
闪电劈下，流逝的电光一闪而逝，再一次照亮了亡灵狰狞而恐怖的脸，还有那双眼睛。那双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睛！
亡灵就这样坐在血泊之中，盯着慢慢走向自己的段思寒。
但此刻的亡灵确已似在死亡的边缘，剑冢里冤魂凝聚而成的心魔已经在一次拼死的碰撞中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却是胸口处难以描述的痛，以及几乎被内力冲垮的身体，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五脏破碎的碎片在体内的血液中流走。血曼陀的毒也开始在身体中开始蔓延，将自己本来血红而狰狞的脸更添一抹紫色。
恐怕此时的亡灵已经人如其名，也许自己离地狱只有那么一瞬的时间。但亡灵却不允许自己死在面前人的手里，所以，亡灵面不改色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已经停下脚步的段思寒！
“扑通，扑通，扑通！”段思寒的心跳更是加快，骇然之情难以言表的表现在自己的脸上。段思寒支着剑站在距离亡灵不足五丈的地方，额头上开始浸出冷汗。
亡灵一动不动，段思寒也一动不动。直觉告诉自己不要冒险。
突然，亡灵竟似笑出声来，一字一顿道：“你想杀我？”
声音竟然充满了对段思寒的不屑！
段思寒再一次握紧了青冥剑，自己从出生开始，一直远远超过同辈中人，更是被称为崆峒百年难遇的奇才。手中的青冥剑便是崆峒的镇派之宝，自己的少掌门的身份已经说明了一切，可是，可是一个垂死之人竟然会对自己不屑！竟然会对自己不屑！
段思寒咬着牙，支着剑喘着粗气，看着亡灵胸口还残余的短剑大笑道：“你觉得你还有可能逃走吗？”
亡灵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
似乎不需要说话，似乎自己绝对杀不了他。
他竟然还在蔑视自己！
段思寒胸口突然一阵剧痛，大声的咳嗽出来，鲜血顺着自己的嘴角流出。
段思寒心里不停的判断着场上的形势，仅仅从判断形势来讲，自己大小经过也有百战，从未失算。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自己在茶楼之外很早便听到有客人从这里抱怨的离开，于是隐匿气息躲在茶楼不远处，等待着茶楼中即将发生的大战。从阴魔二人破窗之时，他便已经能看到整个战斗的形势，尤其当虞万丈一招趁人不备的偷袭更是落在自己眼里，所以，亡灵百分之百受了重伤！不止会被自己的内力反噬，还会被阴魔的内力冲击心脏，更何况还有着几乎致命的一剑！另外自己还散布了剧毒的血曼陀！所以，亡灵必死！！！
但，但是亡灵就在如此的情况下竟然仍能一招将武当四弟子乾坤剑卢叶一招断喉。这怎么可能，这就是自己犹豫的原因！
段思寒以常理来推断着一切，但他却疏忽了一件事——已经化魔的亡灵怎么可能会与寻常一样，心魔蚀脑的他才是最恐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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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思寒眯着眼更加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黑衣人。
自己面前的人曾经一个人杀掉千人！
自己面前的人曾经一个人与数万守卫之中潜入皇城杀掉当朝丞相！
自己面前的人杀人只用一招，就连天下第一邪术师邪巫也被他一剑削去胳膊昏死过去。
但亡灵厉害却是因为他的剑，而如今他的剑却又不在身边。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没有比这更好的杀掉亡灵的机会！
段思寒终于下定决心再次向前移动一步，移动一步再移动一步，每移动一小步便观察一下亡灵的反应。
突然，段思寒再一次停下了脚步，他发现自己另一侧一直昏迷的一个决不能忽视的存在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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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魔也醒了！
段思寒的心里再一次动摇了。
没有人不怕死，更没有人想要死。
而他却偏偏又是最怕死的人之一。所以他害怕了。他害怕自己死在这里，害怕葬送了自己百年奇才的名声！
自己面前的两个人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存在，即使受了重伤依然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哗”又是一道闪电划下。
一道刺眼的光芒扩散在茶楼中央。再一次映出亡灵恐怖的脸。
亡灵突然瞪大双眼，双眼如毒蛇一般紧盯着已经逐渐乱了心智的段思寒。
“段思寒，你不是想杀我吗？我就在这里，过来！”
声音平淡的不带任何感情，甚至，没有任何杀气。
但听在段思寒的耳朵里，却胜过任何的威胁，任何的杀气！
段思寒的双脚如灌铅一般，沉重的再难向前迈动一步。僵立在原地，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自己的额头流下，不知不觉早已经打湿了自己的后背。
一旁的阴魔发出闷哼，他的脊柱已经碎裂，恐怕再也难以站起身来，但他的手里还握着那根杀过无数英雄豪杰的诫影双鞭！
终于，段思寒无奈的闭上了双眼。
他，不敢赌。自己从来也不是个赌徒，所以他更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赌！
段思寒缓缓的转过身去，拄着宝剑，一步一步向楼下走去，自己曾经笑看人生，算计人生，可是到了以命相搏的那一瞬间自己还是没有勇气。
段思寒头也不回的走了，作为一个失败者，头也不回的走了，打开了一楼的大门，消失了狂暴的风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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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看到段思寒终于离去，一直憋在胸口的鲜血再一次喷出。这一次甚至感觉到了鲜血中混杂的五脏的碎屑！
自己的身体受血曼陀的影响忽冷忽热，冷若冰霜，热比炭烤。夹杂着各处的内伤，亡灵的面眼神中生命的迹象正在缓缓流逝，一直不曾取下的面具终于掉落下来！
阴魔颤抖着身体，趴在地上，看到亡灵真面目突然惊讶的难以附加，张大了黯然失色的瞳孔。嘴里支吾着半晌说不出话。
此刻的亡灵突然想到了师父，再一次想到了当年的勿芝山，本来自己的生活就是如此的快乐，为什么，为什么要让自己承担这些！！！
也许这也是一种解脱。
终于可以放下一切了，不过，亡灵却还是不想死在这里，再一次挣扎着站起身来，这一动又牵扯到了已经被撕裂的心脏，又是一口浓血吐出。
若是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若是师父没死，该有多好。
若是自己便就在这十年前的翎城中与章大哥一直切磋着比武直到如今该有多好。
亡灵的脸上再一次挂上了苦涩的笑容，路是人自己的走的，不是吗？自己再也回不了头了！
“没想到，没想到，亡灵竟然是你！”终于，一直伏在血泊之中的阴魔开口了。
亡灵也不想再理会他二人，曾经的恩怨纠缠了自己一生。看起来阴魔也时日不多了，该放手的总是要放手的。是不是每个人到了垂死之际都会变得如此好善，就连一个一直被仇恨左右自己一生的人也会放下仇恨！
“你现在竟然已经变的这么强。我一生只服一人，如今我垂死之际却多了一个你。只不过，只不过你仍然不是羿世的对手。即使巅峰的我连宫主三十招也挡不住！”阴魔的语气已经变的平和，想起自己面前的人曾经还是个孩子，想起曾经的他们在他的目光中杀掉了他的师父，想起自己面前的人曾经还做过皇城北塞的破虏将军。他何尝不是在努力的成长。但短短的几年竟能让他变得如此摸样，也许他真的有一天会超越羿世。只不过……
只不过一切终究都变成了假设，时间不会给人们假设，所以亡灵的生命已经画上了句号！
亡灵似乎一切都没有听到，只是听到阴魔提到羿世之时，突然停住了脚步，但短暂的停顿后仍是一点一点向前摇晃的走着，封喉剑已经收回了袖中，这样的邪剑还是随自己一同消逝吧。现在的他只想回到曾经最美好的地方，自己唯一的家——勿芝山！！！
亡灵已经走到了一楼，邪巫还在昏迷之中，但看着还在起伏的胸口，很明显邪巫没有死。
亡灵最后看了一眼邪巫，这样的恶人一定会有人来了断他的，一切都是命数！
自己一直努力的复仇计划失败是命数！
自己想要为家族崛起而努力失败也是命数！
自己一生的仇恨吞噬着自己，自己一生都在失败……
一步一步，亡灵慢慢推开了通往无尽肆虐风雨中的大门。
一步一步，身影慢慢融入了无边无际的大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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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继续怒吼着。
雨，继续肆虐着。
无边无尽的风雨摧残着已经破碎的天地，
没有终点，
没有尽头……
第一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