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名立在墙头处的娇娆女子甩动云袖起舞,动作柔且媚,然在士兵眼中却俨然成了一幅莺歌燕舞的画卷。她们不再是需要对付的敌人,而只是那些普通而简单的女孩子,聚在一起玩闹舞动。忽而,这些女子停下了舞,面貌也似有了变化,待他们定睛看去,一个个竟成了他们等在家中的妻子!原先欢快的她们顿时变得悲怆凄凉,眸光中满满的都是思念和担忧。
明知这一切都并非真实场景,可这些士兵却依旧忍不住丢了手中兵刃,缓缓朝前迈步,连那领兵的将军也是如此。可在他们走了数步之后,墙头上的女子突然出声道:“夫征战在外,留妾徒相思。日日思君君不归,但见春花随水逝,落红满地胭脂冷,何时复归?如若不归,妾何以苟活?何以偷生?”
女子声音凄绝,模样泫然欲泣,语毕竟似已呜咽起,让底下的士兵俱是不忍。更有甚者,已有人唤着娘子劝慰。东边韩国的士兵如此,其余两边的魏与齐同样如此。一时间,军心涣散,竟无一人有再战下去的念头。将从城门赶至王庭的离歌远远瞧了此副画面,顿时失笑,王庭外的士兵一个个摇头劝阻,模样不忍,可那立于城墙上头的红衣女子却是一个个身影笔直而又清冷地站着,于一片火光中俯视下方众生。
离歌未长留,当即便绕过几方兵马跃入王庭内。
“密玺攸关燕王朝的命脉,扶桦再昏庸糊涂也不会随意安置它,加之扶桦生性多疑,故必定不会让它离得太远。”
“帝师既为守卫燕不灭,便亦会看牢这密玺。故,密玺必定是离此二人俱不算远,王庭虽大,可这样的地方却算不得多,你且去寻上一寻,若当真不得,孤亦有其他法子。”
想到夜珏临行前的交待,离歌弯唇浅笑,明明是个狂妄到不行的小孩,可她却没有讨厌他的理由,或许是和他那讨喜的相貌有关?也亏得他承自烟阳,如若像那华王,怕是同样的态度她第二天便会转投云国。脑海里烟阳二字一闪而过,离歌猛地顿住步伐。烟阳,洛烟阳?十五年前名动天下的洛国王姬?正如华国兵刃冠绝燕云,洛国的美人亦是艳绝天下,而当年的洛国王姬更是其中佼佼者,十二年华便因倾国之貌而声名鹊起,引无数江湖草莽豪杰竞相涌入洛国,只为见其一面。至其十三,前往洛王室请求联姻的各国王侯世子亦数不胜数,可让人不曾想到的是她却拒绝所有求亲,当时便令洛国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待其十七时更是自洛国王宫中消失,自此杳无音讯。
当年请求联姻的诸国中并未有华国,这洛烟阳是如何成为这华国王后?更奇怪的是,天下既知华王只一王后,如何却不知她乃当年的洛国王姬?名讳未变,相貌……离歌回想起逍遥阁中藏书斋留有的画像,变化亦不算大,且较之当初的纯真,此时的烟阳更具扰人心魂的美,其他各国便也作罢,何以洛国竟也无半分知晓?
忽的,前方传来的冷冷气息,将离歌的思绪打断。下意识抬眸,看清眼前之人后离歌不由暗中咬牙,然便是如此也止不住浑身的战栗。那一人,一身玄衣,墨发以墨玉冠束起,面上覆着半片的青铜面具,下巴尖尖,脖颈修长,手中握着一把玄剑,却不似尔雪那般黑沉,反是如玉一般带着几分润泽。如此看来当是墨痕无疑。
“任何人不得擅闯王庭。”清冷至极的嗓音道出,一字一句如同寒冰碎裂裹挟着寒意蔓延。
离歌微顿,随即提刀跃起,以雷霆之势劈刀而落,然而此时她却恍惚想起曾几何时,沈醉对她温声轻语,只为劝她放下手中捻阳。乌黑的夜只一弯弦月当空,透亮得仿佛失了真实,离歌运力劈下捻阳,对向了那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
东夜镜抬剑,清冷的眸子看向离歌,随即微用力一转剑身,轻轻巧巧便震退了离歌的捻阳。离歌握着刀后滑数步方勉强止住,抬手一触唇角,果真沾上了点点滑腻血迹。离歌冷笑,单就一个东夜镜已让她招架不住,更不消说那燕云七骑了。可夜珏却坚信燕云最强之人乃尔氏族人,会是石头吗?
须臾,离歌摇头,为自己到现在还在想着夜珏的话而自嘲。就算夜珏再有能力,终究也只是个七岁的孩童,她又能指望多少?拭去唇边血污,离歌即刻返身撤离,此时尚未到那必须对决的那一天,她若强拼也只是无谓的牺牲罢了。东夜镜垂眸,右手微微颤抖,也只有他清楚那看似轻松地回击是他用了几分力量。
离歌退离时随意一瞥,围在王庭外的数万士兵已全部失去了意识,眸光涣散,动作僵硬地齐齐按着来时的方向折返。离歌虽有诧异今次东夜镜何以会留下这些人的性命,但终究是再没有多余的心思管了,只用最快地速度赶回华国。
“如何?”夜珏捧着茶杯,温和问道。初春里的暖阳懒懒洒在夜珏衣上,面上,眉上,让这狂妄至极的华国小世子也多出几分柔和来,离歌这才发现他覆着双眸的缎带已换成了玄色,且上面伴有金褐色绣线绣成的祥云。
离歌走近,倚在柱子上懒声道:“不行呢,我还不是帝师的对手,强拼只有枉送性命的份。”
“受伤了?”
“小伤。”
夜珏颔首,不再应话。过了半晌,离歌又问道:“殿下可知晓三国围困王庭的结果了?”
“你回来之前便已知晓。孤没想到的是,帝师这次竟全部留了活口,确不像他以往行事风格。”
夜珏显然只道了一半,离歌正待问下去,亭外却传来了王后烟阳的声音:“珏儿,你父王来了贵客,随母后去见见。”
离歌识趣收声,却见夜珏轻微蹙起了眉,诧异之时他已起身走向烟阳,还不忘吩咐道:“你先回去问漠宫。”
烟阳牵起夜珏,领着他一路向前,然而却是绕过了书房直走向华王的寝宫。夜珏此前便觉烟阳声音有异,此时更是对这一方向觉得怪异,遂问道:“母后,究竟是何人?”
“珏儿,答应母后,待会儿不论听到什么都尽量不要出声,由母后和父王来应付。知道了吗?”
夜珏紧了紧手,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