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记得没错,凤容应该是说过,那连翘公主点在湘玉园中的熏香有毒。烟雨经常跟芳华呆在一起,也染了相同的病症不是?
没成想,秀卿也立刻回了个眼神回来。那眼神太复杂了,我表示我没有看懂。秀卿叹了口气,说:“阿雪,这姑娘你还不太熟悉吧?她叫烟雨。来,烟雨,跟阿雪见个礼。”
我听到秀卿刻意在烟雨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还未深想,就见烟雨缓缓拨下了盖着头发的披风。只闻得一阵桂花香气扑鼻而来,这是芳华最爱的甜桂香气。一丝灵光从我脑际闪过,一下子闪得我眼帘隐约开始模糊起来。我抖着手想要上前摸一摸烟雨的脸颊:“芳……”
话还没出口,秀卿就猛地扯了扯我的袖子,用一种低得不能再低的嗓音说:“师父说,芳华被下了言咒,就是绝不能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你,就当不知道吧。”
我伸出的手一顿,果真是再也忍不住了。不一会儿就感觉脸上微微有些湿润,我拿袖子擦了擦,继续说:“芳华走得突然,我以为烟雨你也遭了不测呢。烟雨,辛苦你了。”
我眼前的女子,淡淡一笑,目光有些迷蒙地点了点头。
“秀卿,师父是何时告诉你芳华回来了,还被下了言咒的?”
等到夜深人静,我轻轻敲开隔壁秀卿住的房门。那时候他正在房里哄着馒头睡觉,一见是我进来了,敛起了表情轻轻说:“就是两天前。师父带着芳华的魂魄回来了。因为芳华她说了不想再在展昀身边待下去了,于是就将她的魂魄放进了烟雨的身体里,由我带出来。”
我问:“那师父人呢?”我原以为师父这一趟去地府,很可能救不回芳华。毕竟我有司命仙术在身,当时也无法救回苏源。就算他一个敛了周身仙气的上神,此去地府,十有八九也是会被他人发现。毕竟……我此番历劫,原本说来他是不能出现在我身边的。
秀卿一顿,眼神四处乱瞄,说:“师父……师父他说还有些其他事情,就回故乡了。让我们在重华山等他回去。”我眼睛一眯,秀卿每次一说谎都是这样的表情,我刚要开口,他突然又说:“这是真的,师父真的是这么说的。而且,他还嘱咐我要你一定再不能用司命术了。”
看窗外阴了好些天的日子突然间浓云散去,清冷的月华静静铺了一地。我看着外面,轻声问:“师父他,是不是回不来了?”秀卿似乎也是知晓其中缘由的人。我不难猜到这其中的因果。凤容他原本就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我身边,他这么,直接跑去地府,不就是自揭身份?
馒头在秀卿怀里乖乖睡着,轻轻打呼。他垂眸,道:“师父让你好好等他回来。”
小池,于秋末。
之后,我们回到了重华山上。
那一日的隔天清晨,烟雨跟着若寒踏上了回去东卫的路程。虽然不曾跟若寒解释过烟雨的真实身份,秀卿跟他说,芳华生前希望若寒能好好照顾烟雨。不管今后会如何,我都希望若寒能够好好照顾被伤了心的芳华。
至于大哥吴默与我三妹芳月的婚礼,则是因为三妹的主张而推迟了三个多月。那一日我们与若寒碰头,隔天我就打算直接回了重华山,记得当时秀卿好奇地问我:“你不回东卫看一看三妹再走?她和飞羽的吴默要成亲了,两个都是你亲近的人,你就不想回去看看?”
我笑笑,说:“他们暂时成不了亲了。”
“为什么?”
“因为三妹会为芳华守孝。虽然平时三妹喜欢呆在药房里跟药材打交道,可是对于世俗礼法却看得比谁都重。我猜她一定会推迟婚事的。”
“真的?要不我们打赌吧?我倒觉得三妹不会这么主动说要守孝。”
“嗯。输了的人要做饭洗衣服打扫整整一个月。”
“阿姐你也太狠了吧。”
果不其然,两天后我们就得到东卫那边传来的消息,芳月和吴默的婚事推迟了。因为芳月觉得芳华刚走,此时举国欢庆实在有些不妥,希望等芳华百日以后再举行婚礼也不迟。而吴默向来顺着她,于是也就答应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和馒头就经常能看到抱着个木盆哀怨地去洗衣服的某个美男。
除开东卫的一些事情,还有一些来自任先生的白九的消息。自从雾山那战我特特去大云漠中找到他们来助战,后来便多多稍稍保持着一些联系。几日前听说白九跟着任坚回到了常林任府。几年前任家家破人亡,奴仆下人也都遣散了。没想到任坚与白九隐居了十几年,最后还是回到了常林,回到任家,然后安安分分做一对尘世夫妻。
其实自从遇到他们,我就经常在想,这世上究竟有多少有情人,是因为家族身世而不得不分离。只因出生在一个敌对的国家,敌对的家族,便就从此在人海中茫茫然不得相亲。如此说来,方婉与连臣也应是其中一对因着暗藏的血缘而不得不彼此错过。也幸好,任坚和白九,最终可以走到一起。
那么……我呢?
白凤边境有一座人迹罕至却德威甚重的仙山,重华山,重华山上有一片遗世独立的桃花林。
传说白凤国历来有神仙庇佑,因着重华山乃是连接人间仙界的仙山。重华山的另一头,就是仙界的昆仑山。而又有传说,昆仑山上,自远古以来便住着掌管天界一方的神族凤凰。所以凤氏王朝百年来有凤凰庇佑,福泽便一直绵延至今。
可是纵然天下如何夸赞,这重华山于我来说,就只是一片桃林,一座小筑而已。
我在等一个人。
这个人自我八岁时就来到我身边,不管我是否曾经有意忽略,他却也的确是每每总能出现在我最需要他帮助的时候。比如我十几岁刚上战场的时候,王兄所做的战术失策,一路大军过于深入敌方腹地,在敌人围剿包抄时,忽然天纵大火,风向突变,吹得敌军立马缴械投降。
还有就是有一年东卫大旱,南山上的桃花林枯死一片。我原以为已经是没有办法救活的桃林,却在隔年春风吹遍时又一次茂盛开出了桃花。我仍记得当时师父他高坐在树枝上,一袭茶白的的薄衫,笑得无比温和。他说:“芳菲,这是你最爱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