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考试都已经结束了,现在我就只需要等着七天之后,到学校领取我的成绩单。而那总分290分的成绩,我更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透过窗帘,毫不吝啬地铺满我的床,一直穿透我的心,感觉暖暖的。
走出房门,正好碰到典善阿姨,我朝着她轻轻挥手:“典善阿姨,早啊。”
典善阿姨冲我甜甜地笑,整齐饱满的一口白牙暴露在我的眼前:“心想今天起得这么早啊,很难得哦!”
“典善阿姨,你可不知道啊。作为一个小学生,睡觉不能睡到自然醒,那是多么不完整的童年啊!”我我双手握拳、高高迎起头。
“呵呵呵,反正你今天已经早起了,再睡我估计也睡不着了。要不,心想,你和我出去外面走走吧。”典善阿姨伸手帮我理理我一头凌乱的头发,又捏捏我的脸。
见我神情有些担忧,典善阿姨再一次开口:“冬天都快结束了,不会太冷的。你啊,偏偏有这个怕冷的毛病,虽然生长在这里,但北国冬日的景色你也没见过几次吧。”
我羞愧地点点头。
“这不就是啦,趁着今天你好不容易早起一回,典善阿姨带你到处逛逛去!”此时的典善阿姨,像极了一个宅在家里无所事事,死缠烂打着父母带自己出去玩的小孩子。
我“噗哧”一笑,转而故作勉强地撅着嘴:“那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典善阿姨带着我,走出家门,掌心传来我熟悉的温度。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阳光很艳,很暖,射过路旁白杨树光秃秃的枝干,在路面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典善阿姨走着走着,突然停下,就那样安静地站在路口,轻轻闭上眼睛。恍惚间,看见了老妈的影子。
“典善阿姨?”我被典善阿姨这一奇怪的举动,搞得有些丈二和尚。
“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跟着我学。”典善阿姨脸上毫无波澜,像是无风时的湖面,语气却是十分温和,一如以往那样。
微笑着,缓缓闭上眼。打开脑海里那扇沉重且油漆斑驳的大门,里面尘封着我所有的记忆。记忆中,老妈喜欢在夏末初秋的黄昏,带着我静静的站在路口,闭上眼睛感受清风吹过的清凉空气,感受从西方而来打在我们身上的柔和阳光,感受这个嘈杂喧闹的世界这片刻难得的的宁静。
我总会偷偷地睁开眼,看着微风调皮地扬起老妈的发,老妈素白色的裙角在路口骄傲地飞扬。那个时候我的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地蹦出一个词眼:脱俗。甚至有一度,我固执地认为,老妈就是下凡的天使,她像天使一样,素净、无暇。
我们总会在路口站个十几分钟,然后老妈会带着我在家门口的树荫下坐一会。老妈总会告诉我,做一个淡淡的女孩子,不化妆都如同冰雕一般精致;做一个淡淡的女孩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工作;做一个淡淡的女孩子,该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也要学会一笑而过;做一个淡淡的女孩子,脸上时刻都要带着淡淡的笑,淡淡地来,淡淡地去,走好自己选的每一条路……
可偏偏我当时心比天高,把老妈说的话当做耳边风,现在后悔莫及也于事无补。
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我居然笑了,笑出了声,笑出了泪。
典善阿姨闻声扭过脸,眼睛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诧异,随后又马上被浓浓的担忧覆盖:“心想,你怎么了?怎么莫名其妙地哭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要是真有什么事就跟典善阿姨说啊,如果你一直把心事憋在心里,总有一天你的心脏会承受不了太大的压力,结果像一只气球一样“,砰!”的一声,就炸了!”
我“噗哧”一笑:“典善阿姨,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啊!”
我盯着典善阿姨的眼睛,仔细看。典善阿姨的眼眸永远是亮亮的,里面有一小束不知道来自哪里的白光。
“典善阿姨,”我盯着典善阿姨的眼睛,良久才开口,“你知道吗?其实,自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的身上有一种我非常熟悉的感觉。因为……你和我的老妈非常相像。”
典善阿姨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惊讶和难以置信。
“是的,你和老妈很像很像,你的背影像她,你的笑容像她,最像她的……是你嘴角永远的笑和腮边那对深深的酒窝。”
我牵起典善阿姨的手,带着她走到我家门口的那棵树下,坐在长椅上,我慢慢地跟典善阿姨讲起我和老妈的一切。
典善阿姨听得一愣一愣的。大概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和她的性子如此相像的女子,像朵白栀子花一样的女子,淡雅得超凡脱俗的女子。
我讲完一切,典善阿姨抿着唇,理了理我的头发。转而扭头看着东边沸沸扬扬铺满小半个天空的朝霞,然后淡淡地开口:“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偏头看着典善阿姨,轻轻点头。她这个时候背对着光,我看不清她的脸,也看不清典善阿姨脸上的表情。只是觉得典善阿姨此时很美,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
典善阿姨朱唇轻启,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她的嘴里传出。脸上依旧是一副如无风时的湖面的样子,毫无一丝涟漪,脸色平静得像是在述说一个与自己没有半分瓜葛的故事。
也是从典善阿姨的这段话里,我了解到她的家庭,她的丈夫,一位婆婆,以及一个小女儿。
她的丈夫是一位富商,家产过亿,但却热衷赌博,嗜酒成性,成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在外面花天酒地。每次她的丈夫发酒疯,就会把家里的东西摔得粉碎。后来,家产被他挥霍近半,生意也越发的不景气。婆婆脾气暴躁,说是自从周典善娶进门,她昔日孝顺的儿子变得嗜酒,好赌,硬是说典善阿姨是扫把星。最后竟然以死相逼,让他们两人离婚。典善阿姨签了离婚协议书,带着行李,到外面租个房子,并到处找工作。
“那你的女儿呢?你为什么不把她接出来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典善阿姨落寞地低下头,叹了一口气:“离婚后,孩子是要判给经济实力强的那一方的。”
我低着头,玩弄着手指:“典善阿姨,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说你的往事的。对不起……”
典善阿姨却是扬起脸,爽朗地一笑,八颗白牙一览无余:“与其逃避那些不堪的回忆,还不如痛痛快快正面迎接呢。”
典善阿姨的笑,像一朵高高立在枝头的玉兰花,绽在我的脑海里,永远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