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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救救我

赤脚,夺命,狂奔,眼下就是文梓棋的状态,偶尔远远传来的几声狗吠声也会让她如临大敌。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知道不能停下早已酸痛到麻木的腿。恍惚间,她仿佛听到那两个下流胚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似乎正掘地三尺要把她挖出来,胆战心惊的她只能继续没命地跑。

谁来救救我?本能的,她多么想突然天降神兵,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就像电视剧里重复了无数次的狗血桥段一样,男猪脚与女猪脚在千钧一发之际命运般邂逅了,可最终,命运只给她一个垃圾桶,凹起的角落似乎能藏一个人,在夜色隐匿下能蒙混过关也不一定,那好吧,姑且算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吧。

文梓棋赶紧躲进那凹槽里,娇小的个竟刚刚好,也顾不得阵阵腥臭味扑鼻了,她现在大气都不敢喘,只盼着那两个下流胚子能放弃她这棵摇钱树,然后偃旗息鼓,打道回府,可这,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文梓棋只能悲观地想,能躲一阵算一阵吧。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人影自文梓棋身旁晃过,顾不得思考许多,文梓棋赶紧冲上前将那人拉进角落里,定睛一看,哈,竟是江恺文。

江恺文,文梓棋小时候的青梅竹马,隔壁江妈妈家的小儿子,以前一起玩过泥巴、掏过鸟蛋、打过群架、玩过家家。后来,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她们家也搬离了原来拥挤的小社区,住进高档别墅花园,两家渐渐没了来往,哪曾想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而且,这家伙,十几年过去了样貌没发生多大的变化,竟让她一眼就认出来。

“救救我,有坏人在追我,求求你,带我离开这儿。”文梓棋压抑着内心的小雀跃、小欢喜,尽量以平静的语调为这次多年后的意外重逢作开场白,当然,她可没忘了,此刻她可是王惜云的状态,对于江恺文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但是,瞄了瞄窘迫的文梓棋,四下张望周边不良分子踪迹后,江恺文选择直接忽视掉对方求救信号,掉头转身就走,江恺文的反应,给文梓棋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我说,你就没一点同情心,就那么冷血吗?”是可忍孰不可忍,文梓棋的小宇宙爆发了,她箍紧了自己的双臂,像八爪鱼一样黏上了江恺文。

“小姐,请你放开我,我不想也没有义务淌这趟浑水。”想尽快脱身的江恺文极力挣脱着。

“可是,我等了好久,没见几个人过去,那些人揪着我不放,我不能被抓回去,会死得很惨的,你不能发发善心,救救我吗?”文梓棋越讲越悲惨,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

“现在是法制社会,你可以找警察。”好不容易摆脱文梓棋的桎梏,正想扬长而去,江恺文却听到了不可置信的三个字。

“你给我站住,江恺文。”用尽力气吼出这句话,文梓棋悲痛不已埋头大哭,为自己离奇的境遇,也为孤立无援的境地里,自己越是想挣脱那些无形的枷锁,越是不知往何处发力,她,文梓棋,怎么就走到了这副境地?

江恺文是不信缘分的,况且是这种不由分说从天而降式的,只是,当“江凯文”这三个字从那个陌生女孩嘴里一字一字蹦出来时,就不仅仅是缘分这么简单了。

阴谋?圈套?江恺文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陌生人的,尤其是,美丽的陌生女人。“呵,有趣。”江恺文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女子,眉眼低垂,婀娜性感,我见尤怜,“那跟我走吧。小姐。”

而这生硬的,命令式,极其简单的一句话,听在文梓棋耳里,却好似听到自天堂垂下来的那根救命绳晃动的声音,此时不顺绳爬更待何时?

“哦耶,江哥哥,你最好了。”文梓棋一跃而起,搂着江恺文的脖子,直接大方亲了一口,得意都忘了形。

“呃,小姐,你都这么豪放的吗?”江恺文不悦地蹙起了眉。

“哦,对不起呀,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文梓棋也不想无端纠缠,催促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江恺文的步子迈得很大,跟在身后的文梓棋只能一路小跑,横穿过无数红绿灯,又七拐八弯地绕过几条街,他们来到一栋老旧的筒子楼里。

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站在筒子楼外的空旷篮球场,文梓棋有些许的闪神,小时候的一幕幕又在脑海里涌现。那些小恺文跟小梓棋在篮球架下嬉闹玩耍的画面,小恺文背着小梓棋趟溪水摸鱼的画面,小恺文帮小梓棋顶罪被老师罚站而挨揍的画面,小梓棋站在小恺文肩膀上爬树掏鸟蛋的画面……泛黄的回忆齐齐涌来,文梓棋不禁湿了眼眶。

那时候,江家跟文家是比邻而居的至交,江仲宣与文德邦在同一个国营酱料厂上班,是厂里公认的两名卤煮技术最出色的骨干,江仲宣迂腐,文德邦活泛,两人脾气秉性各异,却在无数次技术交锋中成了莫逆之交。后来厂里安排两人搭档开拓市场,两个人的商业眼光、市场嗅觉、策略判断渐渐显现出差异,江仲宣丢盔弃甲回了技术岗位,文德邦却辞职下海,将自家祖传酱料与厂里卤煮技术糅合创新后,创立文式酱料品牌,从一个小小的加工坊逐渐发展到拥有400条自动化流水生产线、2千多名员工,年产400000吨天然酱腌菜的现代化企业。

文德邦一家搬离了筒子楼后没几年,江仲宣就因国营酱料厂倒闭下岗,又因适应不了现代化机器设备,辗转在一些小酱料坊里打零工贴补家用,江恺文刚上大学那年就因一生不得志抑郁而终。江仲宣的葬礼,文德邦是有前来吊唁的,怎奈两家差距越拉越大后彼此渐渐生出嫌隙来,太久远的不联络,导致文德邦对着昔日好友的遗孀孤寡也不知道说什么才恰当,只能一个劲说,“嫂子节哀。”“嫂子留步。”

那是江恺文最近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文德邦,对于文梓棋的印象,则一直停留在小时候那个圆脸大眼睛,梳着两条小羊角辫,穿着粗布花衣衫,整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转的小妮子。

他们,都当对方是兄妹,曾信誓旦旦地笃定就算十几年后相遇也依然是斩钉截铁的“兄妹”关系,江恺文甚至对文梓棋开始因着岁月流逝而日渐模糊,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命运之绳,已将他们牢牢捆绑在一起,从此以后,祸福相依,以这样一种,奇特而又残忍的方式。

“喂,你是打算站那里多久?傻掉了吗?”江恺文无语地看着篮球架下兀自神游太虚的文梓棋。奇怪,不是逃命中吗?她就这么确定自己安全啦?这个迷样的女人,此刻,形单影只地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一脸虔诚地膜拜篮球架中?怎么依稀看到她的眼里有泪光?

“江哥哥,能回这里,真好。”答非所问,陷入回忆里的文梓棋傻傻说了这么一句话,还傻傻地反问:“是吗?”

“恩。是的。”江恺文也傻傻回了一句。

篮球场上,昏黄的路灯摇曳,两个傻子,一个陷入回忆,一个陷入谜团,都进了同一个命定的局,却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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