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住在青楼的事实,把我之前所做的推测推翻了。
她清白与否,还有待商榷。
我,既无法释怀她的过去,给她一个承诺,又凭什么去留住她?留下她,又能做什么?
我苦笑,转回来重重地倒入床榻。
十七的脾气,倔强如牛。她决定的事情有几个人能阻拦?更何况,她现在对我必已不屑兼痛恨到了极点。
她的出身我很清楚,她的处境我也了解,偏偏还是没能禁受住她的诱惑。
事到如今,我不想再自欺人。
是的,我的确喜欢十七。
但是,这种喜欢究竟有多深?有没有足够深到不计较她的过去?
那种遭遇背叛的锥心刺骨的疼痛,究竟是因为太过喜欢,还是男人的自尊受损?
我,真的分不出来……
“启禀王爷,有人夜闯王府……”隔壁传来侍卫的禀报。
我翻了个身,不想去管闲事。
“小涵,怎么是你?”
萧涵?她又来干什么?
我皱起了眉头。
“平南表哥呢,让他出来见我!”
这丫头,真是被惯坏了,又在口无遮拦!
我早就知道,被她发现了我的身份,肯定不会有好事。
她难道不知道王府人多嘴杂?这样喳喳呼呼,把我的身份曝露出去,到时娘亲必然来王府痴缠,而我现在守着一团乱麻,哪里有回家的心情?
“小涵,不是说了没事不要来找我?”我闪了出去,冷声喝叱。
“哎呀,现在不是顾忌这些的时候!三表姑病了,你快跟我走!”她跺着脚,上来便拉我。
“病了,什么病?”我不为所动。
七年来,为了诳我回家,父王和娘亲什么手段没有用过?
况且,我有预感,十七必然会来府里盗花。
我要在这里守株待兔。
我要再看她一眼,确定那纠结在内心,困扰着我的究竟是一份什么样的感情?
“我又不是大夫,哪里知道?”萧涵大发娇嗔:“反正,我来的时候她晕倒了,你自己看着办!”
我举棋不定,拿眼去看云谦。
“回去吧,万一是真的,免得日后后悔,我和小涵随后就到。”云谦知我甚深,放缓了声音劝解。
哎,想到娘亲,我的心还是软了。
她年事已高,身体也大不如从前。
万一今晚错过十七,我还可以找疏影。
只要十七还在,她知道我找疏影的麻烦,总不会置之不理。
实在不行,还有那个小凤。
她曾警告过我,不许动小凤。
换言之,如果我动了小凤,她必然会出面理论。
所以,我要见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好,就赌一把,回去瞧瞧。
瞧着泪眼婆挲,拉着我的手喜极而泣的娘亲,我心中百味杂呈。
七年,她老多了,看上去已不复往日的雍容与华贵;眼底也没有了往日的精明与算计。
与众多女人争宠,稳固自己的地位,勾心斗角的日子过了大半生,现在的她,怕是也厌倦了吧?
此刻的她,只是一个渴望享受天伦之乐的女人。
只是一个极度需要儿子的母亲。
我又能如何苛责她?
“好了,回来就好了,明儿个跟我进宫去吧。”父王望着我,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
“抱歉,我只是回来看看娘亲。”我皱眉,冷声否决。
“平南……”娘亲软语相求。
“怎么,玩了七年,浪荡了七年还不够?”看得出来,父王气得不轻,只是竭力在控制自己的脾气。
“三姨丈,让我来劝平南吧。”云谦急忙打圆场,又暗地里使眼色给我。
“哼,这个忤逆子!”父王拂袖而去。
“平南,你到底有什么不满?”娘亲拉着我,低声下气。
“娘,我改日再来看你。”
“平南,你的心就这么狠?”娘亲的泪滴下来。
“平南,你就在梅园住几天吧。”云谦叹气。
“最多明天,我一定要走,改日再来看你。”我已退了一步,不能再放弃原则。
我不能让十七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否则,这团乱麻就象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好好好……”娘亲见我松口,欢喜之极。
“那,我先走了。”云谦终于松了一口气。
“云谦。”我跟出去,低声交待:“看好那盆曼陀罗,别让人盗走了。”
“放心,除非连我一起拿走。”云谦笑着调侃。
“把你丢了,也不许丢了花。”我肃容更正。
“好好,都依你!”云谦无奈,笑着离开。
“谦儿,听说你找到璃儿了?”母后不等我进门,已迎了出来,一把握住我的手,满脸的激动。
“母后,你听谁说的?”我暗自皱眉。
“你别瞒哀家了,哀家都知道了。”母后两眼闪亮,颊边泛起红晕:“听说京城有个姓聂的商人,他有个妹妹与哀家年轻时十分相似,年龄也与璃儿相当,是也不是?”
究竟是哪个该死的奴才在背后乱嚼舌根?
还没有经过查证的事情,居然这么快就传到母后的耳中了?
他们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聂小姐不是永福,带给母后的打击会有多大吗?
可是,望着母后眼中的希翼,否认的话在嘴边打了几个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母后。”我沉吟了片刻,小心地斟酌着词汇“坊间传闻岂可尽信?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即便长相有几分相似,也并不能断定她便是璃妹。”
“所以,哀家要你去查啊。”母后一脸热切,她握得那么紧,美丽的护甲几乎掐到我的肉里。
“母后,依儿臣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我想了想,只得先用话稳住母后:“她并非无父无母的孤儿,有兄长在侧,又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儿臣也不好冒然探问。”
“你不方便出面,那哀家去瞧瞧如何?”母后眼中闪着动人的光泽。
我愕然:“母后去,那如何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母后说风便是雨:“哀家这就下道懿旨下去,就说听闻她秀外慧中,聪明灵秀,把那孩子接到宫里来住几天,陪母后说说话,你说可好?”
我骇了一跳,脱口反对:“这怎么行?”
到现在,我还没有弄清那个聂羽衣的身份,不知她与红袖宫是否有关联。万一不幸,她果然是杀手,把她留在母后身边,后果不堪设想。
“有什么不行?”母后噘起了唇:“你们都大了,哀家老了,就算她不是璃儿,权当接她进来陪母后解解闷,也不行吗?”
我陷入沉默。
是啊,这几年,母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父皇虽然爱她,宫里美女如云,如何能常在母后左右?
她鬓边华发丛生,早已不复当年的风采,即使心中寂寞,偏又身居高位,终是无人可诉,有谁能逗她开心?
如果,能够有一个人伴在她的身边,就算不是璃儿,只陪母后说说话,也是好的啊。
不知为什么,这时,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十七的面孔。
她古灵精怪,活力充沛,最难得的是,那股子百折不挠和乐观向上的精神,似乎永远没有什么能难倒她。
如果有她陪着母后,以她的活泼感染母后,或许真的可以治好母后的忧郁症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