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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妺喜

“有施妺喜,眉目清兮。妆霓彩衣,袅娜飞兮。晶莹雨露,人之怜兮。”

世人如是夸赞妺喜的美貌。

他们说,妺喜是有施国派去夏朝的细作,为了亡夏而去。

他们还说,妹喜是个妒妇,因为夏王宠爱琬姬和琰姬而心生妒意,这才和伊尹比而亡夏。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说,她依旧只是她,她只求在乱世中安身立命而已,只是命运从不对她做任何眷顾。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和倾心相爱的恋人,联手把她推给了传说中残暴的夏王。当她伤痕累累的心再次向这个看似残暴的君王敞开时,换来的却是更加痛彻心扉的背叛。自己所得到的一切,只是一场阴谋的开始。

南巢山上,她纵身一跃,许下了最恶毒的诅咒:“来世,我必亲手亡了这成汤天下!”

夏历年间,战争纷纭,夏朝新任君主履癸好大喜功,不断向周边各国发起战争,一时间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各国虽有心联盟却奈何夏朝根基牢固,兵力雄厚,更有大将军扁帅镇守四城八郡,可谓固若金汤,毫无破绽。战败国被迫向夏朝俯首称臣,每年征收大量赋税,更要提供源源不断的奴隶供夏王履癸修建亭台楼阁。

远离夏朝疆土的南巢山下有个边陲小国,名唤有施,世代靠耕种纺织为生,国虽不富有,国民却能在此安身立命自得其乐。

有施国主育有一子两女,长子平朔,封为世子,长女平歌,幼女妺喜。有施国主不喜幼女,因其出生之时,天降异兆,有巨蟒游于国内,所到之处,花草俱败,其后有施便大旱三年。有术士批命称公主妺喜乃亡国之命。此后国主便将妺喜送入南巢山中,由山民抚养,有生之年不得回宫。

南巢山上开满了鲜艳的杜若,一袭红衣的小姑娘在花间快乐的追逐着蝴蝶,那讨喜的蝴蝶仿佛是在故意捉弄那小姑娘,先是稳稳的停在一朵开得最艳的花儿上,待小姑娘蹑手蹑脚的刚靠近,正要扑上去的时候突然离开花朵飞向远处的花枝再次稳稳的停住。

这猛地一扑让小姑娘失去了重心,重重的跌落在花间。“哎哟!疼死我了!”小姑娘不由得大叫起来。干脆坐在地上,脱掉鞋袜,掀开裙角,查看自己的脚脖子有没有扭到。“还好,没伤到筋骨。”说罢便要站起身来,谁料还没站稳便双腿一软,再次扑倒在地上,这次可不是那么幸运了,小姑娘直勾勾的便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南巢山下,身背药篓的小男孩正在仔细的辨认着杂草丛中的药草。突然眼前一晃,一只花蝴蝶从眼前飞了过去,停在斜对面一株不显眼的草株上。小男孩顺着蝴蝶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低头继续辨认药草。又一顿,猛的跑到蝴蝶停留的草株边,掏出怀里的医书仔仔细细的对比了一番,倏地一把抓住草株,两眼放光,欣喜的喊道:“寸金草!是寸金草!我终于找到寸金草啦!”说罢便回头从药篓子里掏出一把小巧的药锄,准备把草株挖走。

第一锄头刚挖下去,小男孩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便停了下来四处张望,转头便看见山坡上有一团红色的什么东西正朝着自己滚了过来。顿时便吓瘫在地上哭喊起来:“师父救命!师父——”话还没说完便被撞翻了出去。

小男孩被撞的七晕八素,眼冒金星,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女童声音:“哎呀!痛死我了!”

小男孩揉揉眼睛,原来那团红色的东西是个身着红衣,头挽双髻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此刻正四脚朝天的趴在地上哀嚎,“我怎么就滚下山来了?我可怎么上山去啊?”小男孩听了不禁觉得好笑:“滚下来的,当然得爬上去了!”

小姑娘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小男孩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抖了抖衣袍,双手作揖:“小生伊尹,受师命来此采药。”小姑娘“哦”了一声,低头整理衣服,并不理会这个一副文绉绉模样的小男孩。

伊尹有些急了:“喂!你撞坏了我的药草,这可怎么算呢?”小女孩慢悠悠的抬起头:“我不叫喂,我有名字的,我叫妺喜。”

“妺喜?”这名字可真够喜庆的,小男孩心里想着。

“你要找的是什么药草?”妺喜一边解开凌乱的头发重新挽髻,一边问尹伊。

“寸金草。大旱后这几年有施水质变差,不少百姓都患有牙疾,寸金草可解此疾。”

妺喜眉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随即对伊尹说道:“这样吧,你送我上山,我给你找寸金草。”

伊尹想起方才妺喜滚下山坡时自言自语说的什么怎么上山去,不禁问道:“你不认识上山的路么?”

妺喜垂首黯然道:“我一直住在山上,从来没下过山。”

伊尹吃了一惊:“那岂不是太无聊了?”妺喜不语,伊尹以为触到她的伤痛,赶紧说:“那要不以后我来山上采药的时候找你一起玩,你帮我找草药好不好?”

妺喜闻言抬起头,扑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道:“真的吗?”伊尹立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那是当然!我可是言出必行,从不食言的大丈夫!”

“噗嗤——!”妺喜忍不住笑出声来:“还大丈夫呢!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叫师父救命来着。”

伊尹立马涨红了脸:“那是我看到有不明物体,情急之下才——”“好啦!不用解释啦!这就送我上山吧,我们去找寸金草。”

伊尹庆幸妺喜没有继续刁难,赶紧背起药篓子,拿着小锄头,走向一边的羊肠小道,回首对妺喜说:“跟着我走吧!”

妺喜冲着伊尹咧嘴一笑,甜甜的应了声“好”,伊尹看着这一抹比花还明媚的笑容,不禁有些微微发愣。

两人在杂草丛生的小道上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妺喜惊喜的叫了起来:“这儿我熟悉!刚刚我就是从这里滚下去的!”

伊尹闻言不禁满头黑线,这么高摔下去居然还毫发无损,真是天佑其命啊。妺喜没有觉察到伊尹的小表情,开始絮絮叨叨的说道:“我最爱来这里玩,有大片大片的杜若,很漂亮,还有和杜若一样漂亮的蝴蝶。只是楚叔叔不让我走太远,他也不太理我,所以我从出生就住在山上,没有下过山。”

伊尹不禁升起一股同情之心:“你的父母呢?他们不管你么?”话刚说完便后悔了,这么问人家真是太冒失了,万一妺喜父母都不在人世了呢?这么一问岂不是要勾起她的伤心往事?

果真,妺喜闻言便没了刚才的喜悦,垂首低声说道:“我出生时母亲便死了,父亲嫌我不吉利,把我送到山上来养,不让我回家。”

伊尹闻言愤愤的说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父亲!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女儿啊!”话一说完,便自己也独自神伤起来,眼里蓄满了泪花。

妺喜瞧了以为是伊尹为自己感伤,便安慰道:“没事啦!其实在山上也蛮好玩的。”伊尹仍然一副难受的表情,妺喜有点着急了:“你别哭啊!我真的无所谓的!”

伊尹抹了把眼睛,淡淡的望着妺喜:“其实我和你差不多,我娘也是生我的时候死掉了,我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啊?”这下轮到妺喜吃惊了,双手摆弄着自己的两个双髻,不知该如何安慰伊尹。

伊尹静静的看了妺喜许久,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就这么喜欢折腾你的包子头吗?”“啊?什么包子头?”伊尹指了指她的脑袋:“你头上梳的两个包子头。”

妺喜赶紧不好意思的把手放下来,不自在的绞着手指。伊尹走过去,伸出手对妺喜说:“以后我来陪你好不好?”妺喜犹豫着问:“你离这里近吗?能经常过来找我玩吗?”

伊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一脸灿烂:“我就住在山下不远,我会向师父申请常来山上采药的。”闻得此言,妺喜大大方方的把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放在伊尹的手上:“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伊尹握住了妺喜的手:“我伊尹发誓,此生都会陪着妺喜玩,让她永远快乐!”妺喜终于放心的露出了笑容,又是看得伊尹一阵发愣。

从山上下来回到医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伊尹蹑手蹑脚的走进后院,突然一声“回来啦?”吓得伊尹差点撞倒门口晾晒药材的木架。抬头一看,师父仲离正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摇着一把破蒲扇,眯着眼睛看自己。

伊尹放下药篓子,走到跟前作了一揖:“师父!”仲离睁开眼,上下打量着伊尹:“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的哪儿采药?”

伊尹答到:“今天去的南巢山。”仲离目光一凛,停了摇扇:“以后不要再去南巢山了。”“为什么啊师父?”伊尹很奇怪的问道。

仲离又半眯着眼睛:“叫你别去就别去,哪儿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小孩子的好奇心都是比较重的,因此伊尹不甘心的说道:“可是南巢山上有很多药草啊,可以治好很多病人的。”

仲离倏地站起来,又吓了伊尹一大跳,他一把丢掉蒲扇:“治好很多人?要是从南巢山上惹了祸害回来可是得死好多人的!”

伊尹更奇怪了:“山上很太平啊,鸟语花香的,哪儿来的什么祸害?”仲离盯着伊尹,缓缓的问道:“你可知有施为何大旱三年?”伊尹摇头。

仲离接着说:“为师授你天文地理,济世救人,你可学到多少?”伊尹小心的回答:“承蒙师父不弃,传授衣钵于弟子,可弟子愚钝,只略懂皮毛。”

“你夜观天象便可知七年前妖星现世。”仲离提示到。伊尹不解道:“这个弟子知道,妖星现世,天下不详。”

“你可知妖星正是现于有施国?”见伊尹一脸茫然,仲离便接着说道:“七年前妖星现世时,国主宠妾云姬生下一女,天降异兆,国主命我前去给小公主批命,我算出小公主有亡国之象,天降异兆也是因她而起。云姬因产女而亡令国主伤心不已,加之流言四起,便把公主置于南巢山上托人养育,有生之年不得回宫。此后有施便大旱三年”

伊尹听了心里一惊,脑海中漂浮出妹喜的影子,忍不住问师父:“那,被丢到南巢山上的公主叫什么名字呢?”

“妺喜。”仲离淡淡的说道,“此女不详,以后你不要去南巢山了,免得给自己带来不吉利。”

伊尹心情复杂的应了一声“是”,心里却更加同情起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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