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郭二嫂竟不知这菡萏在这府里的境遇。
连说要再帮她炒个韭菜小炒肉和炖个鸡蛋羹什么的,菡萏连连罢手。
表示这些已经够了。
打发郭二嫂去休息之后。菡萏就回到自己在墨玉楼的小卧房里,抽空做些活计,做些针织刺绣什么的,她已经暗暗托了出楚府方便的罗袖,带到城里的绣庄去卖,岂料,她的针织手法新颖,刺绣的画面不落俗套,往往是以名诗词赋为绣面素材,受到不少人的喜爱,如今,靠着刺绣已经积了一些积蓄。
当初楚墨纳她时,她曾说以后也就住在这间卧房里,楚墨也没什么。
就在她打算休息时,前厅的小厮来报:“菡萏姨娘在里边么,夫人说要传你去吃晚饭。”
菡萏心想,是楚墨的家宴,本来自己不必参加,但是楚墨的姨母派人来叫,估计楚墨也是知晓的,我不想节外生枝,于是说道:“你且先去,我这就来。”
于是,她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来到前厅缀锦楼。
她低头前行,夜色已黑,一时竟没看见紫榴和青杏在走廊值班的身影,待要走过了,只听紫榴道:“这不是菡萏姨娘么,如今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菡萏一看,忙上前问好,道:“二位妹妹好,这几日没看见你们了。”
青杏道:“如今你是少爷的小妾,我们哪敢高攀呀。你是当家的主子,我们是下人。”
菡萏尴尬道:“二位妹妹误会了,我菡萏不是这样的人,我素来没有争荣夸耀之心。”
紫榴道:“凡事人在做,天在看。菡萏姨娘也别太得意。”
菡萏道:“我并没有得意,如果能够重来,我宁愿现在在家里种田织布。”
二人口里都嗤笑了一下。
菡萏躲过她们,急急往前厅走,她不想让她们等太久。
进了缀锦楼,只见楚墨和史夫人蒹葭,都在谈论着家事。她想,她一个外人,实在不想去打扰他们的兴致。
但是已然来了,于是施礼道:“菡萏见过少爷、夫人、小姐。”
史夫人和蒹葭在下午已经收到了碧罗红烟的消息,看来,是她们想的太简单了。
史夫人是见过世面的,知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的道理,可是这蒹葭却喝了口清茶,悠悠说道:“干妈,能让墨哥哥改变凡心十年的女人,是简单角色吗?”
此时史夫人正在让丫鬟们蓖头,她深思飘远,看着菱花镜里,想着自己年轻时,那几个围在老爷身边的侍妾,装柔弱的有,卖乖的有,心机沉的有,落井下石的有,可不都在她嫁过来之后一一拿下?果真这菡萏如蒹葭所言,如这府里的丫头所言,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当下有些先入为主了。
于是在这楚墨办了家宴时,执意要请菡萏。
说是对菡萏的看重。
说的楚墨倒无话可说。
菡萏依礼一一见过,坐在最下首。
她闻着味道芳香的食物,心中却毫无食欲,心想着:还是让我走吧。
我实在不适合这儿。
她的为难无助彷徨的眼神都落在了楚墨的眼中。
此时蒹葭已经站起来,端起一杯酒,对着菡萏说道:“妹妹,让我敬你一杯。”
菡萏也赶紧站起,端过身边的小酒杯,向她示意。
就在两人碰杯之时,蒹葭的手不知怎么的,菡萏酒杯里的酒都洒在了蒹葭的手臂上,新换的裙子袖子上,湿湿的一片。
蒹葭急道:“我敬重妹妹,向妹妹敬酒,岂料妹妹竟不顾干妈和墨哥哥在场,给我难堪,妹妹是故意的吗?”委屈地说着,一边怜惜着自己上好的石榴裙子,一边眼珠在眼眶里打转。
菡萏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会?表小姐,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史夫人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切,说道:“蒹葭这孩子,衣服几十箱子,即使一天一件也穿不完,哭什么,红烟,给你家小姐去取衣服。”
这红烟在外侧伺候,只知道自家小姐受了委屈。
当下狠狠地朝菡萏剜了一眼,出去取衣服去了。
史夫人正色道:“菡萏,我不知你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就像你今天上午对我说的,人要有自知之明。希望你以后不要食言。”
菡萏惶恐,连连点头道:“是的,夫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菡萏没有这酒席经验,做了这失礼之事,请表小姐原谅菡萏的粗鄙。”
蒹葭道:“看在我墨哥哥的面子上,就算了,只是你这样经不得场面,小家子气。真不知,除了你皮相好之外,我墨哥哥究竟看上你什么了。”
她心中自然知道菡萏的容貌在她之上。她就想着给这个小妾一个威风。
楚墨听了,半响才说:“菡萏,你先下去吧。”
菡萏给三人又都施了礼。又退回到墨玉楼。
今晚的楚墨,没有唤她来侍寝。
她就在卧房绣了半宿刺绣,但心中清醒,担心着自己,看来他的确身处险境。
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碰过蒹葭的杯子,是蒹葭自己将自己杯里的水倒在袖子上,只不过,她要是这样说出来,有谁信?
她们是楚墨的亲人,楚墨当场没有责怪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第二天,这菡萏不知好歹,轻辱表小姐的事情,满府都已传开了。府中上下人等无不赞这表小姐大度宽容。
这几日,云天院和凝烟馆来往的下人众多。
这蒹葭凡是见下人求见,总是有打赏。
男的赏酒钱,女的赏珠饰。而且,言语温和,甚得下人欢心。
已经是初冬时节,菊花开了第二遍的时候了。
这一天,菡萏正在墨玉楼附近收菜。经霜打过的菜味道更好。而且,自吃自种,这样就不必动用她一人买菜的开支。
多余的菜,还可以叫郭二嫂带回家去腌制。
远远地,她在小憩时,就看见远处缓缓走来一对男女,在菊花丛中谈笑。原来笑着的楚墨如此动人。她从未见他这般开心笑过。
男的英姿挺拔,女的妩媚娇俏,正是楚墨和白蒹葭。
真是一对璧人。菡萏心想。这白蒹葭外表看起来无害,对楚墨像小鸟依人般。
又深得下人的心,不做这当家的楚夫人也对不起她的用心!
只是这白蒹葭想错了,她菡萏根本没想过和她争,楚墨没有让她名节受损,即使一辈子孤单,也没什么要紧。
可是这对对男女却朝着墨玉楼的方向走来。
越过假山,穿过回廊,绕过影壁,只听蒹葭笑道:“墨哥哥,想到小时的趣事,我就禁不住笑。你总是待我极好……你瞧,前面菡萏妹妹不知在弄些什么,我们过去看看。”
楚墨知道她向来喜欢种菜,认为这是一个村姑的习惯,倒不以为然,随她去吧。
可是蒹葭一定要来看看,也就伴她而来。
黄色的菊花丛里,一个穿着秋香色裙子的姑娘,正在菜畦里侍弄。
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这楚墨一时想起了和她相处的几个夜晚。
眼神飘渺。
神情恍惚。
他这样安置她到底对不对?
姨母私下和他说过,这个小妾容貌太过美丽,美丽之人定不甘寂寞。人品要该再考察考察的。
并说纳妾的行为太快了点。该再考虑一下的。
那么,种菜、生活简朴、沉默寡言等等都是她的表象?
还是自然的流露?
菡萏停下手里的活计,上前施礼道:“给少爷、小姐请安了。”
白蒹葭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是菡萏逗弄的一块小菜田。”
“墨哥哥,这菡萏妹妹倒是好有兴致呀。你说给我听听,这些红红绿绿的是什么。”白蒹葭倒来了兴趣。
菡萏解释道:“绿的是青椒油菜,红的是辣椒,那钻出泥的是红萝卜,白的是水萝卜。”白蒹葭是大家小姐,这些平常的蔬菜长在地里,倒是新鲜。
楚墨在旁不发一言。
他所能做的他都给了。
希望她真是有自知之明。
楚墨道:“我看这几日,你就收拾收拾,回去省亲吧。郁郁寡欢的。”
菡萏一听,心里又惊又喜。
她连忙拜谢道:“菡萏谢过少爷了。”
“嗯。”楚墨算是回答,“可以雇俩车子。你毕竟是我的妾,别弄得太寒酸。路上小心些。按时回府。”说完,越过她的菜畦,往前走。
这白蒹葭想到:这样一个才疏学浅的村姑,哪里配的上我品貌非凡的墨哥哥!就她的容貌而言,不出三五年还不是向乡里的那些大妈们那样粗俗。心中反而很是同情楚墨,觉得这楚墨哥哥实实在在地要娶自己才是般配!
既然墨哥哥让她回去,趁着紧,我要尽快让干妈将墨哥哥说动,定下娶妻的亲事要紧。
菡萏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缓缓离开,进了墨玉楼。
栖霞村。这次菡萏得到了三天的假期。
她带着积攒的银两和为姑妈和素云南浦缝制的衣服,卷了个大包袱,雇了辆简单的马车,不到傍晚十分就到了村口。
好在她家处在村里最偏僻的居所,又雇了辆不起眼的车子,又是黑夜降临之时到了家。
所以,村里没有人看到她回来。她自己也不想在村里掀起涟漪。
当菡萏悄悄地打开自家小院的篱笆门时,正在院内就着桐油灯纺线的素云首先惊喜地叫了一声:“姐姐。”
姑妈也听到了叫声。她从厨房走出,见是一身素衣的归湮月,虽然还是当初的模样,却是多了一份淡然超脱。
当下也喜极而泣,二人忙拉着归湮月坐下。
归湮月看着屋子四处,新修了栅栏,屋子也修葺翻建了,白墙黑瓦,在绿树的掩映下,看着很是不错。走到屋内,归湮月细问了家中的情况。
欠债早就还清,还在后山坡新买了块地,已雇人种上了稻子,这一年的御寒冬衣姑妈和素云已经着手在做了,家里还制备了一些简单家具,还有盈余。
姑妈哽咽说:“我们什么都不想,就是念叨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