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怀孕之后,二人并未同房行事。所以微微说道:“日后,你在府中自能见着。今儿就免了吧。”
王君实戏谑道:“金屋藏娇?这可不是你楚墨的个性。”
白蒹葭在一旁听着,也续着王君实的话说道:“墨哥哥,每次来见你的官吏和客商,但凡和你热络些的,要求见见菡萏妹妹,你可不都点头同意的么?”
每次楚墨见客,白蒹葭总是坚持作陪,言谈举止之间总是隐隐地以楚家未来夫人自居。
楚墨也不点破。
每次来人因着传闻的好奇,想见菡萏一面,既为菡萏的美貌所好奇,又为她的恶名所疑惑。
楚墨也都点头。
他内心深处是想藉由别人的口舌,来澄清菡萏的清白。
确实,每一位来访者在走之前都对菡萏先入为主的印象大大改观。
楚墨的用意,尽收白蒹葭的眼底。
这王君实听到白蒹葭的言语,素来知道白蒹葭的心眼,也知道母亲一行住在楚家的用意。
哼,他的亲生母亲,他的母亲早就被眼前的端庄华贵的夫人给活活害死了,自己若不是看在她抚养他长大的份上,早就把话题挑明了,旁人只当王君实待嫡母似亲母,只是他渐渐长大,知道了当年的缘由后,心中对史夫人日复一日地冷淡。
如今只是表面敷衍。
也许,一个恰当的时机到来,他会翻脸无情质问!
楚墨只是淡淡一笑:“那么,就让君实看看。”
说着,叫过身旁的丫头,带话到蓼风轩。
此时的菡萏正在绣着丝帕,她绣的丝帕,已经成为江南一绝,识货的人总说她的绣品有前朝大儒归无烛画作的影子。
虽是闺阁绣品,但是用针讲究意态,而且绣品精致,通常半月才完成一幅,非寻常针线可及。
购买的,居然是一些当朝江南名士,就着绣品模拟丹青山水,竟有些似归无烛的真迹。虽然归无烛早就不在人世,据说,他的画作诗作早就在当年的一次杀戮后,绝于后世。
如今,这菡萏的绣作倒也算的是孤蓬城内一绝,只是罗袖托菡萏嘱咐,从不在绣庄老板那透露绣品主人的半点身份。
而老板也担心就此断了财路,所以也就装着糊涂。
靠着平时的织绣,菡萏已然积攒了几十两银子了。
身边放着银两,叫菡萏觉得踏实了许多。
听到丫头的传报,她已经见惯不怪了。
因为每次只要有楚墨的客人来,都因着好奇,点名要见见她。白蒹葭见一次,心里的恨就增一分。她知道比妻比贤,所以,在这几个月内,楚家上下,她把自己的口碑打理的很好。即使是来客,虽然为菡萏的美貌所倾倒,还是更折服于她表现出来的大度。
可是不管咋样,菡萏是孤蓬城内第一美人的称呼已经在坊间悄悄传开了。
在穿过长长的影壁之后,王君实便看到了远处的一抹小小的碧色身影。
似弱柳扶风,如娇花照水,越走近,越发显得旷世的淡然清幽。
碧服长裙,长长的黑发中只用了一只小小的木钗,人淡如菊。
这样的人儿,他无法想象这是众人口中所说的窃贼。
他,王君实,从来都只选择自己所看到的真相。
这样的女子,不明白为何楚墨居然一点不动心,听说将她纳为姨娘,也是因为酒后误事?
不知不觉间,将疑惑的目光徐徐转向楚墨,楚墨只静静地喝着茶。
深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而一旁的白蒹葭,看到这菡萏自孕后,几日不见,越发出落的翩然,她的一身浅碧色的布裙,倒把自己取自织造府的绯色华衣给比下去了。
最可气的是,君实哥哥的眼睛仿佛也流露出了欣赏。
这个菡萏,如若不除,真是妖孽!
菡萏走到正厅缀锦楼之前,美好娴静的姿态如遗世独立,王君实呆了一呆,说:“这位姑娘便是我的表嫂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的确光彩照人、难得一见。堪称城内第一美人。”这话说的有些肉麻,却也是发自肺腑的。
楚墨忍住笑意。白蒹葭脸上微笑,眸子冷似冰山。
菡萏一一见过。听着王君实的赞叹,心中知道不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于是低首说道:“菡萏是山野之人,身份低微下贱,公子如此说,真是折煞我了。菡萏当不起。”
虽然已经怀有二个月身孕,但是纤细的身材依旧半点看不出。
楚墨扯开话题,说道:“菡萏,你还好吧。饮食起居可还习惯?”对于王君实的一番话,他已经听得多了。
当下史夫人也叫菡萏坐下来。
“如今你既有孕在身,倒不要一天到晚瞎折腾。这是墨儿的孩子,要事事以他为第一。你侍弄的那些菜园子,自有人接着打理。不要本末倒置了才好。”
“是,夫人说的是。”
菡萏虽然落了座,但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她知道对面白蒹葭那一双看似温顺实则歹毒的眼睛,心里已经在咒骂她千遍了。
而自己在史夫人眼中,也是个十足的狐媚子。
她心中想着,虽然史夫人知道这窃贼未必是她,但是在她心中,她以认定她是个一心想往上爬的女人。从史夫人的眼神中她看得出,她的所谓娴雅、风姿、吃苦耐劳,在史夫人看来都是向男人卖弄的本钱。
“回少爷,菡萏一切饮食起居都好。”
菡萏平静地回复着。
“如此就好。”楚墨简单地说着。看着菡萏平淡地面容。
内心想着,也许,一切平安就好。
不过看来,真如她说的,对做他的妾室并不热衷。
又或者,那几天的处罚有些过重,她心生怨恨?
或许,真是一个有心机的女人?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在什么都不确定之前,一切都只能是装作云淡风轻。
“菡萏妹妹,待会儿留下一起用膳,你如今一个人住在那么窄小的蓼风轩,墨哥哥又不怎么去看你,其实也怪寂寞的。”白蒹葭假装善意说道。
“没有,表小姐,我菡萏住在那,挺好的。我从小就喜欢清静。那片林子,常常让我想起我的村子。”
“哦,我忘了,菡萏妹妹原来是个村姑,真是到哪儿都不忘本原呀。听说,你还捡了好些笋尖儿,难不成,是这府里的伙食不如你的口味,你非要吃这些山野玩意儿?”
“不是的,小姐,菡萏只是见着这么些笋尖在严冬里,坏掉了可惜,才着急摘下的。府里的伙食很好,菡萏已经很知足了。”
“表嫂挖了好多竹笋?我是向来最喜爱这些山货的,记得前年在狼山习剑时,总是每餐就着金针蘑菇野味竹笋下饭,确是味道好极呀。”王君实在一旁赞道,心里对白蒹葭所言很不满意。
史夫人便对着君实笑道:“你打小爱吃这些,为娘的倒是疏忽了。也罢,菡萏,你就将你干晒的那些笋尖儿送到大厨房去吧,随你吩咐怎么炒,怎么煮。今儿,让你吃个够。”
白蒹葭见史夫人转换了话题,心里非常气闷,嘴上却说着:“干妈怎么忘了?菡萏妹妹是怀着身子的人,蓼风轩又偏远,万一来回背着,摔坏了身子怎么办,还是我叫几个我的丫头去吧,倒也便宜。如今她们尽偷懒。”
史夫人赞道:“还是霜儿想的仔细周全,我上了年纪,竟是忘了,你那几个丫头都被你陶冶的心灵手巧的,走路个个一阵风似的。倒是很快。”
“菡萏。”王君实喃喃品味着这个名字。“表嫂的名字叫菡萏,有些意思,不知谁取的?”王君实问道。
听到这个,白蒹葭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已经知道这菡萏的名儿是以前的管家刘几道起的,据说之前还当着楚墨的面,在墨玉楼里私下见了菡萏好久。
这菡萏和刘几道不清不楚的,楚墨竟然也不在意。
可能也不上心吧。
为了一个侍妾,连朋友都不要了,这不让人笑话么。
“君实哥哥,菡萏之前是府里五十两银子买来的使唤丫头,这名儿也是之前的管家起的,只是,此时,这伤了心的管家如今倒不知人在哪里哦!”白蒹葭叹道。
菡萏已经知道这白蒹葭绵里藏针,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霜儿,我没有问你。她毕竟是你的嫂嫂。”王君实正色道。
“嫂嫂,可我记得墨哥哥说过,从来也没有承认过她是我的嫂嫂。”白蒹葭说道。
“霜儿,你太不尊重人了!”王君实不悦。
菡萏一言不发。不知怎么说。只说到:“王公子,菡萏身份低微,一个妾侍,本就不配当蒹葭小姐的嫂嫂。这是总所周知的事实。请王公子不必为了我如此,我担当不起。”
“楚墨,你怎么看?”王君实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楚墨。
菡萏想说什么,他能猜到几分。
未等楚墨开言,史夫人说道:“霜儿,君实,不要再争了,自古妻妾有别,哪有以妾为妻、尊妾室为嫂嫂的?你们不要难为墨儿了!”
楚墨清清嗓子,说道:“君实、霜儿,菡萏总是我孩子的母亲。我的妻子,你们的嫂嫂,在我的心里。她还没过门就不在人世了。过几天,我会为她安置一个衣冠灵堂,为此祭奠她。我要为她守孝三年。”
菡萏心想,原来楚墨迟迟不娶,是因为有个未过门就去世的妻子,他这样对待妻子,倒是深情执着。
想到此,不由抬眼暗暗看了他一下。
岂料,此时楚墨深幽的眸子也正好对上了她的眼,平时她害怕看到楚墨的眼睛,里面的内容丰富,她看不懂猜不透,也不愿去猜也不敢去猜。
但是现在,眨眼间,她捕捉到了他眼中瞬间的失落、深深的苦痛。
王君实看着菡萏,同情的面容呈现在他的脸上,一览无余。这样美好的女人,可惜了楚墨不懂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