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酒气浓烈。杯盘狼藉。
榻前,胡乱堆着掉落的衣物。
而,白蒹葭,只穿了一件玫红色的纱衣,头发微微凌乱,斜躺在了楚墨的身边。榻上,是浓浓的春意。
归湮月看着熟睡中的楚墨,再看看榻上面容得意地白蒹葭。
沉吟许久,忽然,一个转身,一言不发,走出屏风外。
“站住,看了这个,你总有些话要说吧。”白蒹葭轻轻下床,看着熟睡中楚墨的俊脸,经过了这夜,楚墨就是她的了。
她忽然后悔,如此简单就做到的事情,既然楚墨如此好摆布,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做!
归湮月轻轻笑道:“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那么,我已然看过了。现在,我也该走了。”她保持笑容。
房内的楚墨听到是归湮月的笑容,眉头紧蹙。
她,竟然没有丝毫的难过?一点也不以为意?
“痛快。”白蒹葭笑道。
“白小姐好无聊。这楚墨本就和我无半点关系。他走他的,我走我的。你也真是多此一举。希望这是我进楚府的最后一次。”
“好。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见你。顺带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然有了楚墨的骨肉。”
她浅浅地说着,榻上的人,已经紧紧皱起了眉头。
见归湮月微有些发呆的神情,白蒹葭补充道:“就是楚墨刚回府时,如今算来,也才一月不到。”
说罢,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归湮月哑然道:“这真是恭喜你和楚墨了。”
“是吗,我也觉得是好事情。等你走了,我就告诉他。”白蒹葭眨眨眼睛。
像似怕惊扰了楚墨的好梦似的。
“那么,请你转告于他,在你们喜结良缘时,我自会托人交上保管之物。”说完,她径直走下楼梯,径直走出墨玉楼,径直走出楚府门外。
此时的她,芳心欲碎。
这白蒹葭敢如此放肆,也是得了楚墨的默许吧。
只是,你何须这样做?
一定要眼见为实么?
好吧,就让那个谷中的今夕,陪着我吧,只有他是最忠实的。
或许,爱一个人,只是一个人的事。
楚墨此时已经睁开眼睛。
看着眼前的白蒹葭。
白蒹葭看着楚墨,赶忙拿起地上的衣物,害羞地说:“墨哥哥已经醒了?”
楚墨定定地看着她,悠悠道:“嗯,怎么霜儿在我的房里?”
白蒹葭脸上泛起了丝丝红晕,羞怯地说道:“墨哥哥倒来问我了,昨夜,墨哥哥喝醉了酒,就将,就将霜儿抱在……”她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言下之意楚墨已经明白了。
“哦,是这样?”楚墨看着****的自己。
白蒹葭点点头。说道:“如今,霜儿已然是墨哥哥的人了。墨哥哥,你看。”
她指着床榻前的一小块深深的殷红,那是她用鸡血轻轻沾上去的。
脸埋得更深了。
楚墨瞧着那块殷红,眉头深深地纠结起来。
“霜儿打算此事怎么办?”楚墨睥睨着问。
“霜儿一切都听墨哥哥的,墨哥哥说怎么办,霜儿就怎么做。”
“此话当真?”楚墨沉下心神,说道。
“当真。霜儿不后悔。”
楚墨穿戴好衣物,走到门前,闻着空气中残存的丝丝香气,那是属于归湮月特有的芳草之香,自她从谷中出来,身上就是这挥之不去的草香。
“清早,可有人来过?”他立在门边,看着白蒹葭,盯着她的小腹。
“没,一大清早的,哪有什么人来?墨哥哥多想了吧。”白蒹葭被他看的异样,掩饰道。
“哦。”楚墨静静心神,说道:“霜儿,你要交待,我到时自会给你一个交待。霜儿可以回去了。”
再去找王君实之前,他忽地想去看看再秀隐庵带发修行的姨母。
如今的她,在庵内室忏悔度日,古佛相伴,他也有好些疑问得去问问她。
也是到了问问的时候了。
沿着金陵郊外,紫金山中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来到王君实口中所说的秀隐庵,幽静的庵堂,黄色的围墙,占位面积不大,但在一片枯枝秃树间分外的显眼。
走进庵堂,停下马,系在一颗皂角树边。
庵内十分的沉寂。
只是隐隐传来木鱼的不停笃笃声。和似有若无的阵阵供香。
楚墨唤了几声。
无人作答。
许久,庵内踱出一个神态龙钟的老尼,想是耳聋眼花,佝偻着背,说道:“施主,你找谁?”
“这儿有一个姓史的夫人吗?”楚墨将声音提高。
“信使的女人?哎,没有这个人。”
楚墨只得将嘴靠近她的耳朵。
老尼这才听清楚了,说道:“施主,请跟我来。”
恰巧这日,庵内的尼姑们都去周围布施去了。
就剩下这个老尼守着这个庵堂。
她自是知道不久前,这里来了一位老夫人。
却一心只求剃度。
但是这儿的主持慧静大师却只让她带发修行。
楚墨按着老尼所说,来到庵堂后院。
一间小小的佛室内。
一个面容安详沉静的老女人头戴尼帽,身着海清,正在虔诚地右手敲着木鱼,左手数着佛珠。
如入忘我之界。
听得轩窗外重重地脚步踏来,老尼还是情不能已,面容略有迟疑。
微微睁开的眼睛又闭了起来。
专心地祷告。
楚墨就在她一旁的黄色毡子上坐着。
老尼听来人不做声,终于低声说道:“可是君实来了么?我知道你虽然恨我,可是还是想着我,毕竟我们母子一场。”
睁开眼睛,停下木鱼,一看,却是正坐着的楚墨。
目光中流露出惊喜,道:“是墨儿么,墨儿没有死?”
楚墨缓缓点点头。
随即史夫人的目光又变得微微失望了,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他不会来看我。他怎么还会来看我?”
“姨母,君实所说的那些,可都是真的么?”
史夫人苦笑,点头道:“终是我所为。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她缓缓站起,面容苍老了许多,说道:“墨儿来看我,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楚墨不语,但是目光中满是求证征询之意。
“你有什么疑惑,就请说吧。如今的我,不愿太牵扯红尘。”
“姨母,若是我楚墨想做些令姨母不高兴的事,姨母会怎么看待?”
“哦,可是关于霜儿的?”史夫人沉吟道。
楚墨点点头。
“看来,你终于还是知道了。”史夫人重又跪在明黄色毡子上,拿起木鱼。
霜儿这孩子,虽然已经暗自警告过她,可还是越走越远。
“墨儿,去吧。遵从你的内心。菡萏那孩子我早前误会于她。还希望她不要记恨我的好!”
史夫人微微沉吟,又道:“菡萏方才是你的良配。我第一次见她就有此预感了。”
“姨母,菡萏不是这般的小肚鸡肠。你当时也是不明真相。难免偏袒了霜儿。”
“墨儿,如今,你也可以恢复你的本姓了。你怎么随心就怎么做吧。”
楚墨心内一惊,说道:“姨母,怎知我不是父母亲生?”
“我姐姐素来有血虚之症,她是不能够怀孕的。而且,她临死前,也和我说了一切。”
史夫人继而又缓缓说道:“你和君实所做的事情。我都知晓。但是我只能暗暗替你们担心。好在你们郁家也终于平冤昭雪了。”
“姨母?那,你可知这菡萏原是……”楚墨问道。
史夫人摇摇头。说道:“这我倒是不知。”
楚墨将墨白玉玦之事概述了一遍。
史夫人方点头叹道:“真是千里有缘一线牵。好事多磨呀。我早就看出这菡萏不似乡间平凡女子。岂料你们有这般的故事。”
楚墨也点点头。说道:“我到此,就是来征求姨母的意见的。如此我就放心了。”
“墨儿,得饶人处且饶人,凡是,不要做的过了。切记。”她还是担心着霜儿,她性格执拗,不懂迂回,只怕会钻牛角尖。
楚墨说道:“我知道。霜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史夫人没有送他出去。
楚墨看着她,忽然心中一动,说道:“姨母,当年之事,你可是有什么苦衷么?你既然想至微雨夫人于死地,当年有的是机会,可你为何不做?”
史夫人并不说话。只说道:“都过去了。不说也罢。墨儿,有空去看看你姨父吧。”
楚墨领命。向史夫人告辞。也许,现在的史夫人已经得到了心之所安。
他一路疾驰,过了惠山地界,就回到孤蓬城了,快马加鞭,不过一朝一夕之间。
到了惠山的时候,他忽地想起了刘几道,也许,是瞧瞧故人的时候了,从未见过的嫂子,也该见一见。
他可不知,这柳绵是他失忆时在惠山所助女子。
如今,刘几道在这惠山城中,声势已是日益浩大。
可这刘几道的住处却极其难找。
不在客栈,不在酒楼,不在商铺。
平时的生意往来,总是通过他的信件。
神龙见首不见尾。
楚墨心想:这架势,比他倒是大上许多。
惠山城内有座湖,湖上有个小洲。洲中种植有珍贵药材。
只是全城人都不知,这小岛的主人是谁。
传说在每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城中的人都会依稀看到岛上有两个相伴的男女。在岛中树林里一晃一忽。只是看不深切。
这楚墨恰巧在茶馆里听了个正着。
心中忽有所动,莫不是?
不如去看个究竟。
就着喝茶老者所说的方向,走到湖边一处停泊船只处。见远远地湖上飘来一叶扁舟,驾竹蒿的男子身着蓑衣,头戴斗笠,虽然是一介渔夫,但是透着翩然之气。
那渔夫唱着诺:“滚滚长江东似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楚墨朝着这湖中的渔夫看着,想着这渔夫有点意趣。
只是,听着这渔夫的歌声,却是觉得好生熟悉。
楚墨朝着那渔夫招呼了一下,渔夫已然听到呼喊声,往湖边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