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风扫着街上爆竹燃后的碎屑,过年的欢愉又被尾随而来的作业挤得苍白,随着开学的临近,天问的心里又多了一层灰色,他拿着两本仍未做完的寒假生活走出门外.云压得很低,街上的行人埋着头匆匆忙忙的走着。天问走进了原来的旧校区,操场边杂草丛生,曾经高耸的教学楼已变成一片废墟,只剩一间靠着墙的低矮的砖房,孤独的坐在角落边守候,乌黑的简易的防盗门两边贴着的的春联早已失去了颜色,横幅的一角被风吹得晕了方向,上下翻动,发出哗哗的响声.天问停了下来,低声的喊了两声,一切依旧,天问转身往回走了一小步,又停了下来,又转过身去,把耳朵凑到门上,用右手轻敲着门,他侧目听了一会儿,又皱了皱眉,此时,门吱的一声便开了,他笑了笑进了屋,熟练的走了两步坐了下去,他又用手摸了摸墙壁,“怎么没开灯?”他边说边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本练习册。
“刚停电,看到没,才碰的!”刘义豪晃了晃手臂埋怨道。
“做完了吗?”天问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迷你台灯咔的一下按动了开关,黑屋子里总算稍微亮了起来,屋子里除了一个旧式电灯泡悬在中央,一张低矮并中间塌陷的沙发和两张略好的椅子外,便是一块块砖头、木块等东西,这里便是天问他们的秘密基地,以前这是学校的保安室,后来学校扩建,这里便被废弃了,从此便成了天问他们活动的理想场所。
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偶尔的对话。一张被折皱的答案纸搁在中央,只有沙沙的笔尖声和翻页的哗哗声。又是一阵沉默,刘义豪说话了:“还有多少?”
“你呢?”
“7页”
“哦,3页半了”
“等我。”
“那你快点。”
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又是一段同样的对话。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之后,天问的手终于开始出汗了,肌肉紧张的收缩着,台灯的光越来越微弱,当台灯的光最后快要消失时,他的作业也快完成了,当只有最后几十字时,他开始激动起来,他的呼吸又变得急促,十、九、八、七、六,他搁下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使劲捏了捏自己的大腿,以此来缓解自己激动的心情,"五、四、三、二、一",终于,在复杂的心境中他抄完了最后一个字,他长吐了一口气,前一秒的燥动情绪霎时不见了踪影,他又搁下笔,伸了伸手指,又甩了一下手腕,擦了擦掌心的汗水,低声说道:“做完了。”
“这么快?”
“嗯,那你等一下,我也快了。”两分钟后让刘义豪也抄完了作业,天问收起台灯,坐直身子,挺了挺腰,右手扶着墙壁,把脚下的砖石踩得咚叮呱啦地作响,最后他摸到了门把手,打开了门。两人弓着腰在石堆上手脚并用的走着,终于走回大街,两人互相舒心地笑了笑,便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开学的第一天是无比混乱的,校园里人来人往,转校生,插班生和未报名的学生的家长们等等。校园此时已变成了一个宠物市场,大人们是买家,教师们是卖家,而我们则是呆在铁牢般的教室里的动物。
“吕老师,他在几班?”
“喂,老师,就报一个名呀,我请你吃饭……”
“哎呀,你们这些家长烦不烦呀!我还要到班上去!”
“喂,报不到名,作业没做呀!真是的,这孩子……”
教室里也是一团糟,各种吵闹声,议论声灌入了天问的耳朵,充斥着他的大脑,麻痹着他的神经。
“哎,我给你们说,这次老师的变动有点大吔!”
“嗯,我们的数学老师姓吴,五十多岁了,对学生可厉害了!马上要退休了,样子凶巴巴的,让人看起来怪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的?”
“我妈和我爸昨天请过他吃饭的……”
天问无聊得昏昏欲睡,忽然年级主任站在门外用鹰一般的眼光把教室里每一个人都盯了一遍,全班顿时安静,他把右手从背后拿出来,“你,你,还有你去办公室搬书!”他说完,又背着手向前走去。半秒之后,噪声依旧,不久,新书便发下来了,天问拿起语文书,随意的翻动着页码。“噔,咯,咯……”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之后,一位女老师拿着语文课本走了进来,与此同时,吵闹声也随之退去。天问和其他同学一样,仔细地打量着这位新老师,她略卷的头发顺势披在双肩上,脸上画着淡淡的素妆。身材高挑的她开始说话了,“我姓叶,大家就叫我叶老师吧!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也是你们的班主任,希望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能和大家建立真正的友谊,同时也希望在以后的学习中,你们的成绩能更上一层楼……”经过一段自我介绍和讲了中小学生守则等一系列程序后,乏味无聊的第一天便告结束了,夜晚,天问极不情愿地把闹钟调到了七点,然后便怀着期待的心情入睡。
第一节是数学课,天问拿出用挂历包好的数学课本。“这是你的书?”他的同桌惊呀地说。他对她没有一丝好感,她的身上包含着他所看不惯的一切品质,她是那种在老师面前讨巧卖乖,装可爱,在同学面前却狂妄自大,目无一切的人,以他的性格,注定要和她爆发一场战争,而令他意想不到的,这场战争来得太快,恰好就在这节数学课上,这场战争也成了他与数学老师矛盾不断发生的导火索。
“这是你包的书?”她感觉自已似乎受到了轻视,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贝。
天问微微转过头,不痛不痒地回答:“嗯”
她突然伸出手抓住天问的数学书,把它高举到空中挥舞,“哈,你也太OUT了,现在还用这这种东西包书!”经过她的一喊,全班的目光都聚在他和她的身上,她似乎感到目的快要达成,笑得更放肆了。天问看着他自已包的书被她挥舞,怒火涌起,他忍了忍,低声说:“给我。”
“哈哈,我就不给,你有本事来拿呀!”
“你给老子拿来!”天问腾地从板凳上站了起来,高喊道。
她愣了一下,也站了起来,“你神经病呀!”她高喊,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侵犯,为了挽回刚才的面子,她狠狠地把天问的数学书摔到地上,天问怒不可遏地一巴掌扇了过去,她的脸蛋顿时被五根指印所占据,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然后转身朝教室门口跑去,天问轻蔑地一笑,弯腰捡起了数学书,淡定地坐了下来,突然他右边的衣袖被拉了拉,“八成是去告状了!”
“告就告吧,反正我不后悔!”此时班上又是一阵嘈杂,
“问哥,别怕!”
“问哥,牛!我们顶你!”
“你们知道吗,她是那个数学老师的亲戚!”
“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上课铃响了,她哭哭啼啼地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位五十来岁的人,他穿着黑色棉裤,左手拿着深蓝的、褪色的陶瓷杯,头发又密又短,白色的平头令人感到极不舒服,至少令天问感到不舒服,他的胡子和他的头发一样感到扎人,嘴角中风般地偶尔抽搐几下,灰色的羊毛衫如那灰色的混浊的眼珠,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他走到讲台前放下了杯子,然后绕过讲台,径直向天问的课桌走去,天问咽了一口唾沫,挺直了背,等待着炼狱的来临,他抓住了天问的肩膀,把天问从课桌位子里扯了出来,天问感觉自已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肉,教室是屠宰场,讲台是案板,教鞭是菜刀,而那褪色的瓷杯则是装血的器具。他被推上了讲台,数学老师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一手扶着讲桌,一手放在大腿上,他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天问”
“知错吗?”
天问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答道:“我没错”
“什么?没错?”数学老师吼道,用手使劲地拍着桌子,桌子上瓷杯里的水被震了出来,空气似乎凝固.
“依我看,你错大得很,你就说,打人对不对嘛?”
“不对,但是她先——”
“停,没叫你说这么多!既然打人不对,那你应该怎么做?啊!给他道歉!”
天问咬了咬嘴唇,握紧了拳头,食指也发出了清脆的“对不起。”
“别对着地下说啊,对着她说!”
天问滞笨地转过身去,“对不起。”
“你声音要说大点!别像个屎蚊子一般。”
天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说,对不起!”
数学老师似乎对这个案子断得很满意,呷了一口茶,出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下去吧!”天问被那一口臭气熏得只想发吐,因为他闻到了极其势利的味道。
又是一番自我介绍,长长的一大段话,天问只记得住他的名字,应该是姓“吴”。
“此仇不报!非、君、子!”
放学前的十分钟是最难熬的,天问的心犹如一只小兔般上窜下跳,终于他听到了四十分钟未听的久违的下课铃。同学们潮水般地涌出了教室,他悄悄地拔下笔盖,把它放入自已的口袋,然后开始了一出精彩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