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溪被罚思过,相之鸢很高兴,但不宜将这种欢喜喜形于色,忍了两天收拾糕点准备出发,刚到门口就被堵了回来。
“哥你站我寝殿门口做什么?”相之鸢脸色很难看。
“做什么你很清楚,”相之鸢瞥了一眼食盒,“你将‘窥听咒’藏在糕点里,以为紫溪和紫魇察觉不出来么?”
“又不是多大的事那我不送了总可以吧。”相之鸢甩掉食盒。
“不可以,”相之言将妹妹推进殿里,一字一顿,“我要你再不要对紫溪有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相之鸢一下子炸了毛,“你是说我配不上他?论家族王阶相貌,我哪点配不上他?不过是大了那么几岁,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若两情相悦,你管不着!”
相之言扶额,“你们不可能两情相悦的。”
“你是说我没魅力?!”相之鸢彻底怒了,转身砸出个枕头来,周围有什么就砸什么,“人家哥都盼着妹妹嫁个好人家,你倒是次次泼我凉水!”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会害你?不过是不想让你将来吃苦头!”相之言躲避各种物件,言辞恳切,“没有结果的事情就不要开始,一个女孩子何必糟蹋自己不断为自己人生创造坎坷的碉堡?”
相之鸢停住手中乱砸的东西,看着她的哥哥,从小护着她守着她,怕她受半点委屈,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喜欢的人他却要阻挠?
“第一次我喜欢那位大人,你说他血脉绝然且已有婚配,让我放弃,我自己也知那般通滟绝潋的人,我确实配不上,听你的话不敢动情,可最后如何?他不还是为了朵妖莲落得悲凉收场?如果是我的话,如果当初我勇敢些或许就不是那般结果,我定不会让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相之鸢顿了顿,眼眶嫣红,“之后我等了那么久,几乎要等成了老姑娘,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位家世王阶相貌我都能配的上的人,你却又说我们没结果,我到底哪里配不上他了,我到底选什么样的你才满意?!”
相之言想上去哄哄这个妹妹,温言细语慢慢说,结果却被相之鸢一把推出殿门,咣得一声甩上门。
里面传来声大吼:“这次我不会听你的!我完全配得上他!”
相之言摸了摸被门砸的鼻子,看着紧闭的殿门和依稀的哭声,半晌才小声叹道,“不是我不满意,而是你这个傻丫头怎么总挑同一棵树吊死……”
在紫溪这隐藏了半年多,舞琰仍旧没有任何祭司手札的消息,现在紫南充当小兵当的辛苦,紫溪面壁思过,爵司为忙战事后脚跟都不着地,舞邪铁定不在书房,此时溜回去看看更待何时?于是舞琰撒腿撤了。一路潜行非常顺利,在紫溪的耳濡目染之下他面色不动的本事强得不是一点半点,装仆从的本领很是到位,在此时他不敢用力量生怕一个不留神招来父亲手下,继续装侍从实在是上上策。他溜回自己的寝殿终于喝上自己最爱的花茶趴在自己的被窝里,惬意感实在没法诉说。半晌,他转了转眼珠,迅速起身瞄着王殿中最高的那个隐藏的殿堂奔去。
来回翻腾一会儿实在没看见要找的那本札记的踪迹,反倒从最下层的柜子里,看到一有着舞家的封印的卷轴。舞琰一喜,还未来得及拿,就听见父亲的声音,心惊肉跳立马藏在墙角处。
“……这种事情做不到。”
额间缠着白纱的少女笑着,“当初我为你找那千年寒冰,可是煞费苦心呢。”
“……他还不稳,万一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不会真正交战的,到时我会上战场守着,绝对将他完整的还回来。”
“为何突然要求派他?你若想见,王族对你来说可是如履平地。”
“当初我可都没问你要千年寒冰做什么。”
“……好。”
舞琰转了转眼眸,悄悄消失在黑暗的墙角处。
紫南当小兵当的辛苦,但毕竟是守卫在中心城,又是爵司之子,偶尔从军营溜回自家王殿喝口水还是有机会的。最近两天他只逮到一次机会回殿,在紫溪的王殿看到他正在一个人愣神。不过是仅仅几天没见的功夫,舒舒服服在家思过的紫溪瘦得比紫南这个当平民的还要夸张。脸形瘦削,锁骨剔透,碧眸沉得没了往日的风采。紫南嘱咐下去端晚饭到这来,然后就凑过去道:“听仆从说你近几日都没吃饭,在家有机会不吃饭,我个小兵日日端碗吃个大锅饭,真是不公平。”
紫溪回神,看了他一眼立马转开眼眸,仿佛生怕和他对视似的。
紫南等了半晌看他还是没说话,以为他是在为战争烦心,“我知道我们死伤惨重,但战果还是不错的,已经攻占了皇族两座城池,他们找茬挑战在先,我们进攻抢占在后,皇族一定觉得丢脸极了。”
紫溪垂眸不说话,只望着桌上的红莲发呆。紫溪表面知礼温和实则淡漠的性子紫南是知道的,于是就拿了筷子安心等待酒菜。半晌仿佛被饭香所扰,紫溪抬眸看着狼吞虎咽的紫南,不同于刚才不愿目光接触,他眼眸深沉,认真地,仔细地,含着决心和醒悟细细地看着紫南,看着他的眉眼,他的轮廓,他的繁纹,他的丝丝眼神流转,缕缕的温润横生。
紫南被盯的发毛,给紫溪夹了块肉放在碗里,“你那么盯着我干嘛,我可是秉承绝不惹事原则老老实实在当小兵。”
紫溪缓了半晌,碧眸沉凉含着某种觉悟弯下来,缓缓笑道,“我知道,军部伙食有那么差么这么狼吞虎咽。”
“也没有,但就觉得家中的好吃。看你桌上的水果,又有谁来看你了?真好啊……”拖长音调的不满。
“相之鸢,感觉她对我革职面壁一个月的惩罚很是高兴。”
“少女春心懵动了么,哪管那么多,能看到你就很高兴,感情这种事情难道就没出现在你的脑子中过吗?”
“平时我的脑子都用在怎么给你收拾烂摊子上,此时此刻在此时局我的脑子都用在怎么保护自己小命了。”
“哎呀你别那么说我嘛。”紫南夹肉的筷子顿了一下,“你说战争什么时候结束,会不会最终我们都会被派去最后战死杀场?”
紫溪沉默半晌,道:“若像‘千年之战’那般拉锯战,难说。”
两人正都在沉默,从房角探出一头来,“你们真是可恶偷吃山珍海味也不叫上我!”
紫南抬头看清舞琰的脸一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舞琰瞅了瞅冷气肆意的紫溪,一脸愤懑,“老早就回来了,如今落魄被卑鄙手段困住混口饭吃。”紫溪寒着的脸,忽略他刻薄的用词,对于他未说实情很满意。舞琰漫不经心地徒手捞起一只蒸蟹,迅速消灭,再捞起好几只闸蟹,又消灭一堆鸡腿后,一拍脑门突然道:“哦对紫南,军营勋爵正上天入地的找你呢,找半天了都,我专门赶来通风报信结果一吃起来就给忘了。”
“……”
紫南放下碗筷立刻结束自己翘班时间冲回军营。殿内一个碧色身影渐渐融入黑暗,及腰碧发一晃而过。
舞琰被紫溪盯的汗毛耸立,异常不满:“再盯!再盯就把你眼睛挖掉!”
但面对这个面善心冷的太岁,舞琰选择避其锋芒……乖乖去守着紫南了。出去没多久又折回来。
紫溪眯眸,“回来做什么。”
舞琰破天荒没和他针锋相对,着急道:“不好!紫南被派去前线了!”
除了个别锋芒极盛的勋爵在后来被派出冲锋陷阵,多数勋爵是镇守王族各个关卡以及王权中心。那几位勋爵战果累累,出征几个月便夺下两座城池将皇族气焰削到低谷,消减皇族锋芒。王族三位爵司对此无喜也无忧,只令进攻未说休整。战争一旦爆发怎可能是单方面说停就停,就算王族无一统天下之心此时收兵也是不可能,被动会挨打,停兵被入侵,王族一直保持着进攻的状态,以同损的代价慢慢前行。但自从前几日起,战况突然颠倒,王族疯狂战败,原来夺下的两座城池也被皇族迅速收复,几位王族勋爵转眼间被斩杀得只剩一名,进攻的几位公爵全军覆没。仅仅几日,局势陡转直下,王族哗然,皆收前线来报王族带头领军是位红发傲然少女。并不是其兵法如神,而是力量天差地别。两族力量实属两极,所谓战争不过是阴阳两力的争斗,力量强弱的差别直接决定胜负的结果。这位女军领的力量压倒群雄,地狱之术迷宫之术风雷电雨层出不穷,王族被打的措手不及,凭空裂开的大地直接吞噬王族整整三个军部,王族战线告急,王族排兵布阵临时改变,增派十名勋爵镇守越拉越大的战线,族内各个关卡增兵,王权中心巡逻也增加几倍。
而紫南,就是被增派前线的十名勋爵之一下,帐营中的一名小兵。
紫溪得知后大惊,但战事状况变幻莫测,王族所有决定一夕而定,在他获知紫南被派上战场的那个下午,紫南已经被要求整理行装起身出发了。一个被革去公爵之位的爵司之子,绝对是被送上做炮灰的绝好人选,没有权利和地位,却又有显赫家族要承担的责任和力量,任谁手下有这么个炮筒,都不会怠慢。紫南被迅速派成联络前线和后方增援方的移动标靶。紫溪在得知紫南被派上前线时整个人发狂。紫溪十分清楚紫南的真正身份,他是体内封着强大力量的实验品,专门用于战争,作为王族的杀手锏。王族虽战败却未是山穷水尽,此时爵司将紫南派去战场明摆着是不耐烦,不愿再以这么大的代价赢得战争,想要速战速决,紫南成为这一切的完成者。从被派上战场这一刻,他就是一枚弃子。可怜众人不知真相,待紫南被逼爆发之时,就是众人哗然非议不买账之刻。王族怎么可能承认有这么个妖物存在,更不可能承认自己惨绝人寰的本性,且实验品本就算不得人,怕是王族到时讨了便宜还要卖了乖,所有责任紫南担定了。他就像是一颗燃放的大礼花,璀璨夺目带给所有观赏者欣喜,然后被嫌弃燃放时地上所剩的土渣。
紫溪发狂的后果是不计代价的。他被革去将领之职,面壁三个月,本就是将那次倒霉催的耳光从王族脸面改成全部扇到紫氏的脸上,纵然如今战事混乱,他要受的耳光也必须受到底,这可是事关整个王族的脸面。紫溪当时不把这些放心上,只在意紫南未担全责被挫骨扬灰。如今得知紫南成为全王族的炮灰,只恨当时自己计划不周全,不应替紫南承担部分罪责,让紫南受罚被关押躲避之后的战事纷乱才是明智之策。他先是悄悄潜出,纵然本事了得也抵不过无数人的眼睛盯着他,几次未成功后怒极居然打破相之言所设的结界毁了王殿,打伤周围巡视看管他的勋爵,被赶来的相之言拿下,以大罪被封了力量打入大牢。几次尝试潜出都失败,他不得已要求见父亲,但此时三大爵司因战事繁忙踪迹不明,纵然他想见也找不到人。他失魂落魄地坐在粗糙杂草上发怔。
自己明了紫南是造出的实验品后心神不宁心神惊惧,接受不了一切都是假的,不甘心成为王族利益中的一颗棋子,忍受不了和紫南呆在一起。看到他像人一样行走处世就觉得可笑,和他共处就觉得似乎能闻到那股实验品的药味而感到恶心,更不用说和他对视,吃饭谈天这种亲密的事情。一想到面前这个不是人,而是具做出来的躯体,就令他骨寒,连连躲着紫南很久。
可想起之前相处,那点点滴滴细碎琐事,真正坐在桌子对面看着他笑,又觉得是实验品又怎样。他哭他笑有自己的灵魂,努力活得像正常人一样又有什么错?同样具有灵魂,和自己又有什么分别?躯壳是做出的实验品,灵魂却是真实存在,有情感,有血肉,知世间疾苦,感红尘悲欢。
这就够了。
紫溪发怔一会儿,又担心紫南,拼命尝试各种方法逃出,奈何自己的力量被相之言封住,疯了也不可能脱出这大牢,心神烦乱一脚将食盒踢出牢门。
在紫溪烦乱之时,他要求见的父亲正在密室里发脾气。“你怎么能擅自将紫南派上战场!?他还不稳定万一暴走造成我王族损失你可担得起这责任?!我要立刻下令将他带回来!”
被吼的舞邪还带着亲切的微笑,“你一味护着也没用,他早晚都要被用到战场上,趁现在不是用的时机,让他见识一下才好,日后真派上用场时才不会突然暴走。”
“他可是我几千年实验的心血,失去了你可赔得起?”相之言破天荒一改平时莺莺笑语,脸色也很难看,“他是一次性实验品,以灵魂为代价爆发,失衡后就只剩个空躯体,成为个废品!”
“又没有让他真正使用力量,不过是在修罗场上走一圈而已,你们两个何必这般发怒。”舞邪笑着打圆场,“等他回来后价值和可用性可是翻倍上涨,你们可看到这背后的好处?”
相之言摔了桌子,“我管你背后的价值,紫南是我所有的心血,如若突然夭折,我定会血洗你王殿上下所有人。”
舞邪敛着笑不说话,相之言的蛇蝎血腥是公认的事实,他的威胁确确实实是有寒意令人毛骨悚然。舞邪看着脸色铁青的紫魇,又补充道:“这一世还未找到他的转世,若连灼颜的魂魄受到惊吓,想必他也再隐藏不下去会立马出现在她身边,到时也省了我们费力翻找的功夫,一石二鸟,哪有比这个更好的决策呢。”
紫魇沉眸未语,密室安静空寂,决策已成定局。
而此时在战场上拼杀的红发少女突然顿下手,望着王族后方,喜道:“来了!”
姬祗念也立即望去,笑道,“终于……能见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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