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下了轿,就看见相府门前乱糟糟的,不由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女人看到宰相,一下子就扑了过去,抱住宰相的腿,悲声呼唤:“叔叔!”
叔叔?宰相心中一动:“你是?”
“爹爹给我起名叫江毓沁。哦,对了,”那女人仿佛想起了什么,从衣襟中取出一个残缺的玉环:“这是爹爹留给我的。”
只见宰相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个玉环,接着,从自己的衣襟中也取出半截玉环,两下一合,正好是一个。宰相一把扶住面前的女人:“你果真是……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爹好吗?”
那女人闻言,不由得悲从中来:“爹爹已经去世了。临死之前,爹爹才把这个玉环交给我,让我上京来找叔叔。”
“去世了?”宰相的鼻子有些发酸:“没想到……毓沁,不必担心,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叔叔!”江毓沁满脸感动的叫道,随即两人抱头大哭,围观者也跟着垂泪。
太子凑到江毓敏耳边,戏谑道:“毓沁公主,江毓沁,原来如此。”
江毓敏黯然垂首,即使早就已经料到,可当事实真的来临的时候,心还是好痛。眼前这个女人,才是皇帝真正要拿去和亲的人选,而她,终究是与追云有缘无份了吗?江毓敏顿时觉得心中好像破了一个大洞,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无尽的空虚,全身都好像脱力了一般,连手臂都抬不起来。眼前的景物渐渐朦胧,江毓敏眨了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些,却清晰地感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流下,一路留下湿湿的印记。
太子惊异的挑起了眉:“你哭了?”
哭了?江毓敏恍然,原来是眼泪啊。费力的抬起手,拭去眼角的泪珠:“是啊,失踪了好久的伯父终于有了消息,还平白多了一个堂姐,想流泪也是正常的吧?”
“你这话拿去骗别人还成。”太子哼了一声:“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哭吗?毓沁公主,江毓沁,这么明显的暗示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又不是傻子!你今生,是注定与十皇子无缘的了。”
江毓敏默然良久,才道:“我知道,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只是当事情真的来临的时候,仍是会难过罢了。”
太子的眸光暗了暗,随即又扬眉笑道:“还是父皇棋高一着呀,看来本宫要学的,还真是很多。”
“我想过不了多久,二姐三姐她们就会出来了,”江毓敏指了指眼前的场景:“你要继续留下来看热闹吗?”
“不了,”太子甩了甩衣袖:“毓敏,我很期待这件事的后续发展呢,回宫!”
当下,宰相召集了所有江家人开会:“这是我的侄女,江毓沁,按年纪,应该是比毓敏要大一些。从此我江家四小姐就是毓沁,毓敏就是五小姐了。毓沁的父亲,就是我的兄长,以前是家族里的一个禁忌,所以你们都不知道。”宰相像是在回忆什么,停了半晌,才接着说:“他从小就不爱念书,但是对我非常好,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所有兄弟中最好的。可惜啊,他爱上了一个家生女,当然这桩婚事没有人会同意,最后竟闹到要带着那女人私奔的地步。家里的人觉得丢脸,下令谁都不准再提,从此就没人再提起他了。而现在,”宰相叹了口气:“他居然已经去了……”
后面宰相说了什么,江毓敏已经不知道了,手中的丝绢被她捏的皱成一团,心中是一片茫然,什么都没有,她疲累的靠上椅背,心底泛上阵阵凉意。夏天还没过去,冬天就要来了么?
宰相推开书房的门,就见到江毓敏正在里面等他。宰相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你们的交换条件是什么?”江毓敏开门见山:“他下面要怎么做?”
“江南方面,”宰相坐了下来:“只揪首恶,不问从犯。”
“也就是说,倒霉的只是巡抚和那个总兵,其他人这次会安然无恙。”江毓敏凝眸:“是这样吧?”
“不错,”宰相点点头:“江家在江南官场的势力远不止一个总兵和一个巡抚,只不过巡抚的官最大罢了。若是其他人可以逃过这一劫,江家的势力虽有削弱,但还不至于丢了江南。”
“皇上会派他的人来接管巡抚一职,江家的人可以逃得过这一劫,那下一劫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宰相眼中微微闪现了一点笑意:“我会警告他们,在新任巡抚上任前,把自己的账都清结一下。若有什么不清不楚的,趁早给我抹干净了,别再让新巡抚抓到把柄。”
“就算他们都把帐结清了,可以后和巡抚的相处中,就不会产生新帐了么?”江毓敏蹙眉:“那些人会如此的安分守己?况且,由于彼此代表了不同的利益团体,就必然会产生冲突,爹,你到底打算怎么做?是搞串联架空巡抚,还是阳奉阴违,或者干脆事事听命于巡抚?”
“架空是不可能的,事事听命也是不可能的,要他们一直安分守己更是不可能的。”江宰相笑了笑,眸中闪过一道阴鸷:“让他们去斗吧,我正好趁他们在斗的时间,收回落在他们手上的一些东西,若是斗赢了,我自然得利,若是输了,也追究不到我身上来。我也应该考虑一下,派新人进入江南了,趁现在还能在江南说得上话的时候。”
“他们,”江毓敏垂下头:“已经是弃子了?”
“不得不弃啊,”宰相长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这些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不能让他们拖累了江府,绝对不能!”
江毓敏默然,良久才道:“爹爹办公吧,女儿不打扰了。”说完就向书房门口走去。
“毓敏,”江宰相叫住了她:“其实,嫁到濯耀真的没什么好的,以你的才智,嫁过去真是可惜了,你若能留在天日,必然会嫁入皇室,即便是母仪天下,那也是不无可能。”
“母仪天下?”江毓敏冷笑一声:“母仪天下又怎么样?当今皇后母仪天下近二十年,又得到什么好下场了?母仪天下,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个中滋味,真不足为外人道。就拿爹爹来说,这宰相做的的确是风光无限,可你真的开心吗?你到底是为了家族而做官,还是为了自己而做官?这么多年做下来,你又得到了什么?天天在阴谋诡计中挣扎,日日体会着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