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一片静默,江毓敏可以想象得出大家面面相觑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同时,心中也充满感慨:新皇,已经开始有威严了,假以时日,相信他定能如他的父亲一般出色。
“还愣着干什么?”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众位爱卿若是有把握办完朕交待的事,尽可在这和朕耗着。朕空得很,时间有的是,反正朕只要到时候去检查就是了。完成了的,朕也不会吝啬,大大有赏,完不成的,那就退位让贤吧。”
“皇上,”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犹疑:“臣,臣还有事,臣告退!”
有了人开头,剩下的事就好办了。书房中一片嘈杂,都是请予告退的声音。没有听到皇帝的答复,只听见纷乱的脚步声向着书房门而来。江毓敏站着没动,她今日,本就没有打算躲开这些大臣。
书房门打开,看到江毓敏站在门口,大家都很惊愕,那些大臣们的目光实在称不上友好,个个都显得那么苦大仇深,江毓敏觉得,自己快被眼箭给穿透了。
“你怎么来了?”皇帝也很惊讶,走下御座:“你站在这多久了?”
“我都听到了,”江毓敏看了看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大臣:“今天我来,就是要将此事做一个了断。”
“了断?”皇帝心中顿时充盈着不好的预感:“这件事朕会处理,不用你插手。来人,送皇后回宫。”
“不。”江毓敏感到有些晕眩,摇晃了几下:“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就让我说完吧。”
“时间不多了?”皇帝一把扶住江毓敏,脸色大变:“什么叫时间不多了?来人,传太医!”
“不要,没用了。”江毓敏抓住皇帝的手:“此毒无解,皇上,不要传太医了,就让我把我要说的话说完,安安静静地离开,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皇帝怔怔地盯着江毓敏,眼眶红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样对大家都好,大臣不必再死谏,皇上也不必再为难。”江毓敏有些站不住了,身体软软地向地上滑去,皇帝抱着江毓敏,跟着一同坐到了地上:“朕能处理好,你不相信朕吗?”
“不是,”江毓敏摇摇头:“皇上新登基,不该跟大臣们搞得这么僵。皇上,我有好多话想说,不要打断我,好吗?”
皇帝连连点头,脸颊上一片潮湿:“你说。”
“皇上,你已经是一个帝王,行事不可再如以前一般了。”江毓敏枕在皇帝臂弯里,幽幽说道:“如今江家势大,我很是担心,像这样的大家族,多半没有好下场。我不求江家有多么富贵,有多大权势,只希望家人平安。望皇上,对江家能适当贬斥,多加教诲,以保江家一世平安。即便在九泉之下,我也会,感激皇上。皇上?”
“朕答应你。”皇帝眨眨眼,又一行泪珠顺着脸颊滑下:“你放心。”
“皇上,”江毓敏从袖中取出一个木匣递给皇帝:“请皇上收好,这木匣中的东西,将随着我的离去而永埋地下,我也相信,皇上看到这些,会高兴的。”
皇帝目光复杂的接过木匣,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来不及去探究江毓敏话中的深意,皇帝喃喃道:“我宁愿……它还在你手里……”
“皇上,”江毓敏眼中,也起了蒙蒙水雾:“还有两个孩子,我始终放心不下。我知道皇上对德妃和豫王有心结,毕竟德妃对先皇后……而豫王又……可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皇上,你可以让他当一世闲王,可以不让他参与朝政,但是,希望皇上能照顾他长大,他母亲与哥哥与他无关啊,他……什么都没有做过,皇上,可以吗?”
皇帝默然不语,眸光中写满挣扎。江毓敏拉住他的袖子:“天……澈……”
这两个字犹如一声惊雷在皇帝耳边炸响,又如一阵春雨润入皇帝的心田,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洒落,滴落在龙袍上晕开片片水渍:“我答应,我答应!”
“另外,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不要……为难凤仪宫的人……澈……”
“我答应,”皇帝吸了吸鼻子,江毓敏的面容都变得朦胧起来,他使劲眨了眨眼,挤落眼中的泪水:“我都答应!”
“还有,”江毓敏的视线一阵阵模糊:“照顾好……自己,你一定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你要学着……坚强……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你要……过得好……我……”
抓住皇帝袖子的手无力的垂落,皇帝愣了半晌,抱紧了江毓敏,悲愤地嘶吼出声:“毓敏!”声音中饱含着浓浓的绝望,哀伤,愤怒,就像凶狠的野兽临死前的怒吼。旁边的大臣觉得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冻得人瑟瑟发抖,似乎全身的血液都结成了冰,再也感觉不到流动,四肢仿佛都僵住了,连步子都跨不出去。皇帝的目光扫来,那双眼仿佛嗜血的猛兽一样闪着凶光,让人不寒而栗,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滚!”皇帝一声怒吼,那些人如蒙大赦,纷纷落荒而逃。皇帝看着那些人仓皇的背影,轻轻的贴上江毓敏的脸:“毓敏,你等着,既然他们逼你走到这一步,总有一天,我一定让这些人,给你陪葬!”
皇帝将自己和江毓敏锁在屋中三天,谁也不见,饭也不吃,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人们只知道,皇帝出屋的时候,满眼血丝,下巴上都冒出了胡茬,手中抱着江毓敏,一步一晃地走出来,看上去十分的狼狈。手下人要上前接过江毓敏,他执意不让,就这么一步一晃地把江毓敏抱回了凤仪宫。刚把江毓敏放下,他就晕倒了。太医们手忙脚乱的照顾着皇帝,不一会儿,皇帝就悠悠醒来。可皇帝醒来后第一句话不是询问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在意自己的饥饿感,而是下令封锁了那间屋子,任何人不得进去。那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众人纷纷猜度,却没有人有胆子进入那屋子去一探究竟。
喜福恭敬的汇报道,皇后从娘家带进宫的两个宫女自杀殉主了。皇帝的神情淡淡的,半晌才道:“难得她们一片忠心,就封为女官,陪葬在皇后身边吧。她……身边也该有个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