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温暖而安静的生活将近一个月，春节临近了。在父母的一再催促下，又加上近期白璐的病情很稳定，我决定回家看看。
“你答应我的，要回来陪我过春节的哦。”小丫头撅着嘴，一副极度不满的样子。
我只得笑着安慰：“安啦，我三五天就回来了。有王玥和李阿姨在这陪你呢，乖乖在家好好吃饭，保养身体知道吗，等你身体好了，下次我回家带你见我爸妈好不好？唉，真担心他们身体，见到这么漂亮的儿媳妇很容易激动过度的啊！”
白璐笑着捶我。
在家中陪老父浅饮几盅，陪母亲唠唠家常，连亲戚门还没串，三五日转瞬即过了。心中实在放不下白璐，便和父母告罪，以工作需要为由，订下翌日飞往首都的机票。
出首都机场，天气依旧不好，厚厚的云层积压在头顶，反倒不如下些小雨。刚刚打开手机，忽然接到王玥的电话，语气焦虑而惊慌：“漠哥，你在哪里？姐姐又昏迷了，在医科大附院。”
赶往医院的路上，我恐惧到了极点。暗暗埋怨，小丫头，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不在身边时你突然晕倒，非要让我隔三差五惊慌失措一回你才满意是吧。
到了医院门口，还是王玥等在那里：“昨天你没回来，姐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今天早上起来，她说不太舒服。她从来都不说不舒服的，从来再疼都是忍着的。我去打电话叫医生，结果电话还没打通，她就已经倒下去了。”
我不及接口，只是跟着她小跑进去，来到加护病房门前。
张秘书，王夫人都在，看到我来，冲我点点头。
一行人默默等在门外，安静的让人害怕，直到天色擦黑的时候，医生终于通知，病人醒了，可以探视。
白璐的脸色十分不好，可能镇痛药物作用，不过还是吃力的笑了，说话的声音仿佛有一点暗哑：
“你回来了？”
只不过几日不见，她似乎又瘦了许多。
我坐在床边，伸出手去，帮她暖裸露在被外吊着水的手臂。
王夫人说：“你就是不听话，如果肯乖乖住院，哪会有这么多事，现在不住也得住了。”
“妈，我好着呢。”她慢慢说：“不信我现在都能给你弹支《绿袖子》”
王夫人嗔怪：“还贫嘴。”
“您怎么来了？”她停了一下又问：“如果耽误了您为人民服务，我罪过可就大了。”
“你病成这样，妈妈能不来吗？玥玥在电话里急得直哭，幸好我这两天在这边考察，所以能这么快过来。你爸还不知道呢，你呀，尽让我们操心。”
小丫头似乎很疲倦，跟母亲说了一会儿话，就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我不敢动，还是王玥走过来，轻轻将白璐的手，从我手中抽出来放下。
我却一直坐着不敢动，也不敢多说话，只怕惊动了未知的什么。
过了许久抬起头来，感觉有手轻拍在肩头。转过头，是王夫人。
王夫人还要赶回江苏去，因为行程安排，第二天有外事活动。
我送她离开医院。临上车前，她握了一下我的手，语气感伤而郑重：“子漠，谢谢你。”
我心中一恸，几乎失态：“阿姨。”
她就这样握着我的手，过了很久一直握着，最后才轻轻拍了拍，仿佛已经把最重要的事情交代给了我，才上车离去。
白璐的情况终于逐渐稳定，只是很依赖镇痛剂。不过精神还算好，也能够下床活动，却一天比一天沉默。
从前小丫头的话很多，我跟她在一块儿，总要拌几句嘴，可是现在我每日费尽心机的逗她，她也顶多只是微笑，就那么微笑着盯着我的眼睛。
除夕的上午，医院方面终于松口答应，放白璐出院一天，让我们回家过年。
家里很热闹，王玥几天前就找了一帮朋友来，把偌大的房子布置起来，只是布置得像过圣诞节。没办法，这孩子过过的圣诞节绝对是比春节多的。
王玥听到白璐佯装鄙夷的评价，郁闷的不得了，拉着我要我帮他主持公道。
我无奈：“看着是有点像圣诞节啊，到处都是彩灯闪啊闪，虽然贴了福字，可是又挂了红果。”
喜气洋洋的，虽然俗不可耐，但事实上我就很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气氛，可是嘴上偏向着我家宝贝。
王玥说：“哼，你现在就向着我姐，你重色轻友，你蔑视你未来的小姨。”其实，她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李阿姨等人都放假回家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了我们三个人，可是还是很热闹。王玥出主意，按北方的习惯包团圆饺子，三个人在厨房里，边看电视边如临大敌，卷起袖子摆出大干一场的局面。这小丫头显然事先做了准备，有大袋面粉，无数肉馅，还有各种调料。
我负责擀面皮和拌馅，剩下的姐妹两人负责包饺子。
她们两个人都包得很慢，但王玥包饺子像模像样，比白璐包的好很多。为此她十分得意：“我那年参加学校华裔联谊会，花了整整一下午学包饺子，学校领导下来审核，看了我包的饺子，都连连夸good，good。”
白璐不服气，嘀咕：“你别看我包的这些不好看，我包的这些馅大，好吃。”
王玥笑：“你那个一煮就散了，不信你问漠哥。”
又接着说：“算了，不用问他了，反正他向着你。”逗得我们都大笑起来。
白璐只是笑着不时的抬头看我。
我想起小时候在家包饺子的情景，就特意包了一个糖馅的，说看待会儿谁吃到，来年的运气一定幸福甜蜜。
电视里正放新闻联播，照例播放全国人民喜迎新春，各省各市欢度除夕。
白璐嘟囔：“这电视台怎么就数十年如一日，一点惊喜都没有啊。”
王玥接道：“我的姐姐，稳定压倒一切懂不？这种举国同庆的时刻，不要惊，只要喜就够了。”这两姐妹估计从小在一起也没少斗嘴甚至动手吧，我暗想。
饺子煮熟了一人一碗，白璐包的那些果然全散了，可是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连白璐都忍不住吃了好几个。
她最近几乎已经吃不下什么。
正吃着，白璐忽然“呀”了一声，我忙问：“怎么了？烫着了？”
原来她吃到糖馅的甜饺子，王玥喜孜孜，说：“姐，明年你一定会嫁人啦，有糖吃啊。”
白璐只是看着我笑，我只得对她笑笑，知道她已经知道我曾经在饺子上做过暗记。
这时王玥凑到我耳边说：“你跟姐一样，就只会偏心眼儿。我明天非得找我姐要个大红包不可，你也得给一封大的给我。”
我只是和白璐相视微笑。
守岁，本来应该一直守到十二点钟倒数。
怕白璐身体吃不消，于是到了十点左右我们就劝她去睡觉。她死活不肯干：“你们都玩，叫我睡觉？”见小妹没注意，悄声对我说：“除非你陪我去。”
我一口答应：“好。”
倒叫她一怔，王玥只是笑：“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没看到。”
我背着白璐上了楼，在门外等她换睡衣，半晌，没动静，推门，发现她却已经把卧室门反锁了。
我敲门：“小白兔乖乖，把门儿开开，我不是大灰狼，我不会吃了你的。”
她在房间里哈哈笑，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她的床很大，西班牙似的旧式大床，四面都有雕花立柱，已经颇有岁月。我只觉得这床太软，躺着有点发晕。两个人在床上躺着，看电视，她回身抱着我，将头伏在我的胸口，我低下头亲吻她，只是亲吻。
春节晚会的节目跟往年一样无聊。
载歌载舞，相声无趣，小品生硬，独唱难听。
她讲小时候的一些事给我听。
“原来姥爷还住的时候，不管多忙，到了春节家里人都会赶回来，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大人孩子有二三十人，热闹着呢。姥爷去世，家里人就再也没聚过了。这两年我爸工作越来越忙，每年过春节，他和我妈反倒要出去过年，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家里只有我和玥玥。”
“今年虽然只有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可是我很高兴，真的，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这才像是家的样子。”
她接着说：“咱们明年还这样过好不好，最好咱们明年真的已经结婚了，这样也可以回去陪你爸爸妈妈一块儿过春节。”
我心中一阵温热，口中却不满意道：“求婚这种事，你怎么可以抢先？这个得我来求的呀。”
她笑：“你一直都不肯，我只好先开口了。”
我笑了吻她，却没有再说话。
过了很久很久，她忽然问：“子漠，你爱我吗？”
不等我回答，她自顾自的说：“其实，你还爱着安琪对吧。这样也好，真的，虽然你跟我说，要我给你时间，让你爱上我。可是我现在觉得真庆幸，你还没爱上我。这样我万一哪天不在这里了，你并不会太伤心。”
她说：“还好，你还没来得及爱上我。”
我抱着她，不敢动弹，更不敢开口说话，只怕自己稍稍一动，满满的热泪，就会全部溢出来。
我只把嘴唇印在她的额头上，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那样，让我抱着，久久的，亲吻着。
最后，她一直没有动，感觉我手臂发了麻，慢慢的抽出来，才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我凝视着她的脸，她近来瘦了许多，睡着像孩子，额发凌乱，因为暖和，苍白的脸颊上有了一点血色，看着更令人难过。
过了一会儿，我竟也睡着了。
半夜里我突然惊醒，却不敢动。
她没有开灯，朦胧的黑暗里可以看见，她疼得身子发颤，蜷伏着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镇痛剂，连呼吸都因疼痛而颤抖，却小心翼翼，只怕惊醒了身侧的我。
我在黑暗里静静躺着。
看她最后终于摸到了药片，就那样吞下去。
我不敢动，一直那样静静躺着。就那样听着她轻而浅的呼吸，她因剧烈的疼痛而隐忍的吸气，药效渐渐发挥作用，她在极度的疲惫中慢慢睡着了，而我转身抱紧她，闭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在她面前，我连眼泪都不可以流。因为她说：“我的男人，要坚强。”
一直等到白璐醒来，两人的睡姿很亲密，像两个小孩子，她枕在我的手臂上，窝在我怀里。
我注视她，微笑：“唉，昨天晚上生米做成了熟饭……你以后可要对我负责啊。”
她故意顺着我说八点档台词：“我喝醉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不过我会负责任的。”
我抱着她，而她的脸贴在我的胸口，听我的心跳……
“漠——”她的声音仿佛哽咽。
“嗯？”
我把头埋入她颈项发间，朦胧听到她的呢喃：“我只后悔一件事，我后悔没有早一点遇见你。让你吃了很多苦，而我自己多走了许多冤枉路。”
大年初一，按传统是应该四处拜年走访亲临的，可偌大的屋子里就我们三个小辈，也没敢去惊动四方老首长，老老实实在屋里看电视，玩纸牌。
临近中午时候王玥说嫌闷，出去了，直到下午三四点才回来，见着我隐蔽的给了我一个肯定的表情。
晚上我开车送白璐回医院，一路上她都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已经快要下高架了，她忽然说：“我们在外面吃晚饭吧，医院的菜实在太难吃了。”
我佯装有些为难：“可是我们答应俞院长，要按时返院的啊。”
她耍小孩子脾气：“只是迟几个小时嘛，让我再吃顿好的吧，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你总不能让我饿着呆在医院里吧。”
我拗不过她，只得说：“那好吧，不过去哪里吃得我说了算。”
她歪着小脑袋，看我半天说：“哟，尚大少啥时候也关注小女子的饮食啦，那你说去哪？”
我看着她笑笑：“汇景俱乐部。”
我陪着白璐上楼，她现在走路很慢，可是不愿我搀她，只好装作挽着她的手，另一手揽着她纤腰，慢慢的陪着她走。
餐厅今天人很多，可是气氛很好，餐厅里弧形通透的落地观景玻璃，视野开阔。傍晚时分，窗外半个繁华京城几乎尽收眼底，高楼林立的万丈红尘，而远处暮色沉沉，天地辽阔。
身在这样高处的琼楼玉宇，只为俯瞰众生。
招牌菜水晶虾仁吃口一流，海鲜汤极鲜，水果拼盘更是食色动人，在盘底干冰的缕缕白烟下，每片水果都晶莹剔透似艺术品。
白璐似乎胃口不错，吃得很香，她有很多天没有这样吃过东西了。
我看着她吃，没有说话，只是心疼的要碎的感觉。
吃完饭，她磨磨蹭蹭不肯去医院，我哄她说：“乖乖听话，我还有一件礼物想要送给你呢。”
这丫头果然立马变了脸色，嘿嘿笑着向我伸出手：“拿来。”
我微笑牵着她的小手：“跟我来。”
她一脸疑惑，仿佛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一点，可是当那条水晶般的孔形通道出现在眼前，她仍旧是不能置信的表情。
那通道并不长，圆形的甬道，通向黑丝绒般的夜幕，尽头只是天。我含笑，向她伸手。
她将手交到我手中，一步步往前走。
我们走得极慢，我紧紧攥着她的手，白璐大半个身子已经不得不倚着我，我就这样拥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一直走到圆形的孔窗前，风吹拂着我们滚烫的脸颊，而视野豁然开朗，我们相拥立在汇景之巅，立在琼楼玉宇之巅，立在这城市之巅，几乎如同立在这繁华世界之巅。
天与地之间，是京城的无数楼宇，不远处的北京电视塔，刚刚亮起灯。
几乎是突然之间，对面大大小小建筑物所有的灯齐齐亮了，华然璀璨，像是大手随意撒出的一颗颗宝石，熠熠生辉，流光溢彩。无数金色的探照灯、射灯勾勒出建筑的轮廓，仿佛一卷雕镂精美的金箔画，华丽得近乎奢侈，铺陈在眼前的盛世繁荣。
风吹动我们的衣裳，飘飘拂拂，衣袂若举，而怀中的人儿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仿佛是做梦一般，明明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可是不能相信。
她紧紧攥着我的左手，无法言语。
天空中隐约传来沉闷的“嘭”的一声，一朵硕大无比的金色花朵绚丽突然绽放在夜幕上，越开越大，越绽越亮，几乎点燃大半个夜空。
美丽得几乎不可思议。
两三秒钟后，又是沉闷的一响，一朵更大的璀璨花朵划**空，眩目如琉璃碎丝般的弧光割裂整个夜空，隐隐似有无数人在惊呼，地下街道上的人流几乎在刹那间停止涌动，无数人抬起头来仰望天空。
烟花一朵接一朵的在空中绽开，将夜空点燃如同白昼，紫的、红的、橙的、蓝的、绿的……无数颜色夹杂着无数金色银色的弧光喷簿，像是最绚目的空中花园，姹紫嫣红盛放在黑色夜幕。又像是喷溅的无数道流星雨，在空中划出最迷离最绚烂的弧迹，把黑丝绒般的天幕，割裂成琉璃的碎片。在这些明艳的光线里，每一朵烟花盛开，她的脸就被映成最明亮的光彩，而每一朵烟花凋谢，她的脸就朦胧未明。在无数烟花盛放与凋零的间隙，她只是凝望，任凭人间最绚烂的颜色，在自己面前陈现最美丽的景致。
数万人在仰望着惊艳的时刻。
这城市在这一刻，绮丽风华，倾城绝代。
她只是凝望着那绚目不似人间的美丽景象，而我只是凝望她，心开始抽抽的疼。
绚丽、盛开、璀璨、散落……即使下一刻凋谢也美得那样灿烂。
她的脸颊被烟花绚烂的颜色映得忽明忽暗，轻轻挽着我靠在我肩窝，我腾出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让她站立得更稳。
她含泪说：“真是太美了，美得让人无法想像，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景象。”
我微微低头，用一生的眷恋轻吻她的睫毛。
我此生，也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景象。
我伏在她发边，终于说出：“乖乖，你说过，这样美，你会记得一生一世的。”
是呵，这样美，令人刻骨铭心，会永远记得，一生一世，天长地久。
“所以，你一定要记得我，一直记得我。”
她转头盯着我的眼睛，声音很低：“漠，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但是如果你真的爱我，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无数烟花正盛开在夜空，光彩明暗间我分明看到她在微笑，神色宁静而安详。
“漠，真的真的，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很满足。可是现在我想要你离开我。”
我抬眼不看她，问：“为什么？”
感觉她还是笑着的，说：“因为我爱你，我希望你能过得幸福。所以，请你离开我。”
“你到北京来，说了那样一篇话，骗了我，也骗了你自己。你明明没有办法，这辈子你都没有办法再爱别人，可是你却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我。”
“你有时候真的太善良，善良得近乎让人沉沦，其实你不必对我这么好的，或许连你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心吧。其实，我只希望自己所爱的男人，坚强而平凡。以后的日子里，有人尽力照顾他，疼惜他。我只希望你可以从容而幸福，跟你所爱的人，安宁的过完下半生。我不需要你牺牲，我只要你幸福。”
我满眶湿热，无法低头，只能轻抚她的发丝喃喃道：“傻丫头，你给了我很多，和你在一起我是很快乐的。”
“可是你不幸福，这世上能给你幸福的人，并不是我。”
大朵的烟花还在她身后绽开，泪默默的淌过她的脸
“和我一起的时候，你常常发呆，我知道你是在想念安琪。我想了好久好久，最后我终于明白了，其实，这样更好。真的，因为我可以放心。”
蓝色紫色的弧光滑落，像是无数道流星，带着碎金的万点，散落在夜空里。
有句话，我却不能说。
心里难过极了，我只是孩子般的固执：“我要跟你在一起，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跟你在一起。你答应过我，在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再离开我。”
我只能说要和她在一起，她答应过我，要跟我在一起。
别的话，我却不能说。这一刻，我明白了那段关于“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的定义。
她微笑的让我心更疼：“是啊，我答应过，可是我没有办法做到。你要我给你时间，让你爱上我，可是我没有时间了，即使我有时间，你也不能像爱她一样爱上我。你怎么就这么傻，还有琪琪，你们两个怎么就这么傻，我原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傻的了，可是却遇上你们两个。”
我不能言语，风吹乱她的长发，丝丝拍打在我脸上，又痛又辣。
可是那一句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不能够说出来。
我无论如何不能够说出来，我绝不能够说出来。
“可是我真的觉得很放心，因为你将来是幸福的。离开了我，你会很幸福的活着。所以我真高兴，你并没有爱上我。不然的话，我会内疚一辈子，我会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你。放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世上，我会一想起来，就觉得难过。”
她将头埋进我怀里，声音宁静得仿佛刚刚醒来：“亲爱的，请你原谅我。幸好你还没有来得及爱上我，幸好我还来得及，让你得到你自己的幸福。”
她最后一次，仰头吻我，咸咸的泪夹杂在唇齿间，那样专注而眷恋，我无法动弹丝毫，只是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紧紧抓住她的衣袖，似乎一松手，她就会从眼前消失。
而我不能说，我什么都不能说。
她总是说要我坚强，可是我觉得这一刻，自己几乎软弱的就要说出那句话来。
如果可以，如果来得及，如果真的可以，我愿意。
我愿意用自己现在有的一切，去换取。
我只要跟她在一起。
因为我爱她。
就如同她爱我一样，全心全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我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心，如今的幸福，只是跟她在一起。
可是她却不能够知道了。我也不会让她知道。
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感觉着她慢慢的挣脱我的怀抱，努力地和我并肩站立，她的唇角还有笑意，双眼璀璨若星，秀长而明亮。烟花还在无穷无尽的绽放，焰火的光芒倒映在她的瞳孔里。大篷大篷烟花的盛开在京城的夜空，仿佛千万道璀璨琉璃割裂光滑的黑缎夜幕，那样绚烂，那样美丽，照亮我们，彼此的容颜。
“我这辈子不可以了。所以，下辈子我一定会等着你，我等着比所有的人都早，早一点遇见你。”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