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了。”杨天澈闭着眼睛想。
但是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了。
杨天澈拿起一支签字笔,往床头的墙上划下一个“十”字。他细心地反复描摹,直到这个符号入墙三分。细细数来,这个“十”字之前,已经密密的刻下了31个同样的符号。
做完这件每日例行的工作后,他放下笔,像个早晨在阅报栏前戴着老花镜读新闻的老头一样眯着眼睛开始从头打量这三十来个符号。像是在欣赏什么难得的艺术品。
从前几个符号的粗糙凌乱,暴露出刻画人压抑逼仄的心境和情绪,到现在的精细内敛,仿佛已经几十年如一日地练习打坐匀息一般的清淡如莲,这其中的巨大飞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然而短短三十天,能让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变作这般模样,其间的挣扎彷徨,显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表述清楚的。
杨天澈面无表情地走出家门,步行1公里到最近的书店。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要住别墅,但是在这个看似熟悉实则陌生的世界,只有那个60平米和薛涛合伙租来的小房子才能给他一点安全感了。
从第11天起他开始看书,从隔壁的家具店搬了一张沙发到书店里,从早上看到6点准时回家,当然回家的时候手中免不了多了那么两三本书。杨天澈掌握了这个地方的某些诡异的规律,比如每一天天边出现第一缕晨曦的时间和太阳落山的时间都是完全固定的,每一天的天气都是阴天,商店里的食物从来不会腐坏等等。
综合起来,他觉得自己就是在这里重复地过了三十一个一天。时间没有一点点流逝的迹象,如果不是还有自己前一天和前前一天等等连贯的记忆的话,杨天澈就真的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冻结在某个时间的断链中而不自知了。
真是抽象的想法。
不过他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已经是个抽象到不能再抽象的事了。
杨天澈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微笑,像是自嘲,又像是发自内心的苦恼。
书店里的书不久就去全部囫囵到了杨天澈的肚子里,杨天澈把阵地转移到了西南书城。在书海中日复一日地度过了不算时间的时间,杨天澈的举动也就越来越向机器人迈进。作为人类的表达反正也只能自娱自乐。
当时间绕着圈流过杨天澈的墙上第69个十字时,杨天澈除了看书,还增加了一项“娱乐”:发呆。
落在别人眼里也许不能理解,一个人怎么能从黎明开始一直望着一个方向到下午还保持着一动不动?但是在杨天澈看来,他只是在思考某一个问题或者在某一个怪圈里与自己辩论而已。至于究竟是些什么问题,那就不为人所知了。也许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到“哥德巴赫猜想”、从哈姆雷特到薛定谔的猫都有所涉猎。
杨天澈安静地捧着一本《世界文明史:恺撒与基督》往家的方向走,早已经习惯了的空旷街景一点引不起他的注意。
一道黑影从街角越过。
杨天澈骤然止步,瞳孔微缩,冷冷地凝视着街角。
令人费解的是,杨天澈盯着黑影消失的地方看了半天,却没有要追上去的意念,更不用说其他过激的举动,他重新打开刚刚合上的《恺撒与基督》,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边走边看。
这几天他一直就有很不舒服的感觉,除去已经习惯了的孤独和压抑,有人在暗处偷窥或者说监视着他的一言一行的感觉格外明显。但是现在的杨天澈,已经自然而然地学会无视周围的一切了。若是第一个月,他还会度日如年地数着天数,在微茫的希望中盼望着这样的日子截止,但是现在,这些都淡漠了。
杨天澈的心境处于一种空灵却麻木的状态,不疾不徐,毫无波澜。事实上,杨天澈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反复地推测了几遍,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只是因为某个漏洞而存在的生物,那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是故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生物,一定是想引诱他做出某些行动。如果真是一个疏忽让他看见的失误,那该来的,总会来的。在这个地方待久了,好奇心这种东西,几乎已经下降到极限了。
杨天澈的身影在夕阳中渐渐拉长,刚才路过的街角,一只黑猫慢慢地走出来,蹲坐在原地,望着远处愈显孤寂和苍凉的背影,碧绿的眸子中仿佛铺满了无边无际的数码网格,但是在这机器般的框架中,流露出一抹极为人性化的疑惑和好奇。
“SS级潜力者?”黑猫歪着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它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老僧入定般的闭上了眼睛。
直到午夜0点,整个世界响起那个每十天就固定播报一次的机械的女声:“距离考核开始还有30天。”
黑猫一直紧闭的翡翠般的眸子蓦地张开,嘴角勾出一丝可怖的笑意,它抬头凝视半缺的明月,喃喃道:“游戏开始了。”
CD市,家园国际酒店。
这家5星级的酒店修建得非常典雅。酒店门口走出来几个人,一副傲慢神情的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梳得油光的大背头,脖子上是手指粗的金项链,手腕上也是一只纯金的劳力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中年人腆着肚子,左手搂了一个娇小的女人:瓜子脸,不大合身的皮衣,貂皮围巾,身上香水的味道能呛死一只狗。
这样典型的暴发户加一心傍大款的村姑的搭档,显然会招来不少人的轻蔑和鄙夷。但是看着将他们身前身后簇拥着的4名高大魁梧的保镖,没有几个路人有胆量投以明目张胆的嘲讽目光。
只是中年男人没能继续嚣张几秒钟,就在他走到自己的宝马车前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胸口多了一个血洞。
中年男人愕然抬头,远远地看见对面的居民楼的一个窗口,一只黑洞洞的枪口似乎还在冒着青烟。来不及思索,中年男人骤然倒地。身边的女人尖叫起来,四个一时反应不过来的保镖张皇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