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修轻轻地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好散散屋里的味道,转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左边床上躺着启咺,
右边床上躺着宁微。启咺还好,除了左手腕以外并无别的外伤,此刻不过是真气耗尽在昏睡罢了。宁微就
比较麻烦了,夜叉鬼的利爪带有的怪毒可以使人的伤口无法愈合,失血而死。好在灵修还有些压箱货,这
才勉强压制住了伤情。
“咚”不知从何处传来黄钟大吕一般的声音。灵修忙施了一个避音阵,但声音依旧传来,“咚、
咚......”。向两张床上看去,伤员们依然安睡,这才放了心。八响过后,天地从新归于寂静。灵修靠着
椅子刚准备打个盹,启咺醒了。
启咺突然挣扎着要起来,“宁微!宁微!”。
“躺下,快给我躺下。宁微没事,宁微没事,你看,那不是吗。”听灵修这么说,启咺安静下来,看
了宁微一眼,这才重新躺下。
“怎么样,哪难受?要喝水吗?”灵修小声的问到。天师府的小公子迷迷糊糊地摇摇头:“没事,就
是头有点昏。”
听他这么一说,灵修放心了,斯礼满条的坐回椅子上,轻笑的炫耀:“当然了,用了一瓶紫陌清风了
!”说完一脸心疼。
“紫陌清风!不是昆仑派的圣药吗?”启咺恍恍惚惚想起来。。
“昆仑派?他们可没时间关心我们。”看着启咺疑惑的表情,灵修只好一五一十是把所见所闻讲给他
听。。
灵修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了旧识长孙尘寰,耽搁了一下。待她赶到时,夜叉鬼已经死尽,传送法阵
也已毁了。她与另一位前来援救的蜀山弟子韩旭一起,简单处理了两个小鬼的伤口。因接二连三的有警示
符升空燃起,韩旭随后便走了。灵修一个人把启咺和宁微弄回了昆仑派,到了昆仑派却被告知戒严了。。
“为什么戒严?夜叉鬼已经逼近昆仑派了吗?”启咺忧心的问道。泥婆罗离昆仑有近千里之遥,想不
到一夜之间夜叉鬼竟然能突破中原修道界和西域密宗的联手防线,直逼昆仑。
“那倒没有,你们遇到的是离得最近的一批。但是...”灵修故作神秘的讥笑了一下,“外鬼易御,
家鬼难防啊!”
“啊?”
“嘿嘿,听-说--有人夜闯禁地。听说--那个人长的像逃逸的逆天门余孽。听说--那个逆天门余孽是
逆天门的新门主。听说--这个逆天门主夜闯禁地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听说--这个逆天门门主跟那个什么
什么空鸾一起......”
“胡说八道!!!”
灵修正说的兴致勃勃,启咺正听的津津有味。右边床上突然传来如同受伤野兽发怒一般的嘶哑咆哮声
,吓得说书的和听书的两人差点魂飞魄散。
向右边望去,宁微已经坐了起来,敛着眉,抿着唇,气鼓鼓的瞪得灵修。青丝披散,肌肤胜雪,虽非
容色绝丽,但女儿态也遮掩不住。奇的却是她此刻竟眼珠纯黑,清澈如泉,衬着她的表情,到让人想起发
怒的幼犬,气势汹汹,偏又娇弱无力,只让人觉得可爱想要宠溺。
启咺傻傻的看着宁微,不明白怎么一觉醒来,翩翩少年就变成女儿身了。灵修倒是早知道了,但迫于
宁微的气势加之心中有鬼,也不知如何开口。
“咚、咚、咚”。就在这气氛尴尬的时候,传来敲门声。灵修一跃而起,把门打开,一见来人,惊喜
万分:“尘寰!”
来人正是长孙尘寰,她一身白衣,轻裘缓带,金环束发,美玉悬腰,雍容隽朗,翰逸神飞,大有江南
世家子弟裙屐风流之态。更是生的一副温文尔雅,淡定从容的好性子。即便灵修那个眼高于天的好友影疏
也不得不赞:“公子尘寰,如玉君子,君子如玉。”
灵修将她迎了进来,扭头看见宁微还坐着,忙上前小心托着她的头,让她躺下,也顾不得问她眼睛的
事。刚帮宁微理好被子,又发现长孙尘寰还站着,忙搬来凳子让她坐下。
灵修依次介绍,三人互相问礼。寒暄着,灵修见长孙尘寰有意无意的看向宁微,似乎若有所思。灵修
心下不安,便开口问:“尘寰,你可知刚才的七声鸣响是怎么回事?”长孙尘寰笑容一敛,低声道:“出
了事。”灵修一怔,她与长孙尘寰相交不深,但也知道她是那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
“什么事!”几个人中自然宁微最是关心此事。长孙尘寰抬头看了她一眼,沉声道:“空滤长老遇害
了。”
此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惊的众人不知如何言语。空滤,俗名姜辞,昆仑派司法令,三大长老
之一。宁明的师傅,琅然的父亲,与灵修有一面之缘,是个威严肃穆的老者。灵修最先反应过来,一手点
向宁微眉间,口中念道:“烛阴瞑,夜幕临,安枕眠,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必静必清,无劳汝形。”
张启咺和长孙尘寰两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念完了清心安神咒。灵修自然不好意思告诉他们自己不知
道睡穴在哪里,所以只好麻烦点。
灵修抓抓后脑勺,试探的问道:“可是跟那个...逆天门...”长孙尘寰点点头,灵修面色一沉,尘寰
接着又说:“七响戒严,八响召集,大概...已经抓住了。”灵修此刻觉得烦躁不已,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最终下了决心,嘱咐了尘寰几句,出门直奔昆仑宫而去。
一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整个昆仑派都笼罩在沉闷压抑的气氛中。弄得灵修心情更加的憋闷,将
那一干人等在心中骂了个遍。只可惜她不精通此道,颠来覆去也不过是那几句。
待到了昆仑宫外,只见殿门打开,一眼扫去,大殿里不过七八人。二人立于殿中,余人分坐四下。灵
修扫了一眼,见看不出什么名堂,本欲抬脚走人,却听殿中有人呵斥道:“殿外何人?”
灵修吓了一跳,心中暗骂:你们昆仑出了怎么一档子烂事,拿我出气算什么本事。她心里虽然这么想
,面子上却不敢表露,硬着头皮,向大殿拱手作揖,口中答道:“晚辈张灵修,见过诸位前辈。”态度谦
和恭敬,举止斯文有礼,一派名门子弟应有的从容得当。
殿中之人又问:“谁人门下?”
灵修暗道,‘关你什么事’。口中依然毕恭毕敬的回答:“灵修乃墨家弟子,师从江湖散仙墨道子门
下。”
“墨道子前辈的高徒,此礼吾等受之有愧。请进。”灵修听出这是昆仑掌门的声音,却不知如何回答
。看大殿中的人数就知道大概只有昆仑派自己的人,她心知掺和人家昆仑派的家事不好,但到底抵不过心
中好奇。便安慰自己算是替病床上的宁微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宁明探听情况,于是步履轻快的进了昆仑宫大
殿。
进了大殿,灵修才发现,进来是个天大的错误。宽敞明亮的大殿里,气氛却压抑的让她觉得呼吸都困
难。昆仑掌门宾章让她入坐,灵修此刻也顾不得客气了,赶紧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宾章也不在理会她,对殿中站着的两人问道:“可曾想好?可有遗漏?”两人齐齐摇头:“没有了。
”宾章一挥手,两人退下。
灵修微微一运功,便觉心里舒服多了。抬眼瞄了几眼,发现殿中几人一个也不认识。而且个个表情不
是严肃凝重,就是高深莫测,看的灵修毛骨悚然。
就在灵修觉得烦闷无聊时,又进来一个人。他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在着大殿之中竟不显得突兀。他
随意的坐在灵修下手,开口便问:“审的如何?”
灵修不知如何回答,却听宾章道:“众口一词,证据确凿。”来人一笑,“哦”了一声。灵修却想,
既然如此,那干嘛还干坐着,这些名门大派果然护短的很。她也不想想他们墨家虽然每代单传,人丁稀薄
,算不得大派,但‘名门’却是当之无愧的,如此岂不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大殿里沉默片刻,一人道:“耳听未必真,眼见未必实。不如用‘追往溯回术’,一探究竟。”
此言一出,大家都一愣,灵修上座鹤发童颜的老者先开口:“此术扰乱天时,平时也罢。现在用恐怕
不妥。”
“此法甚好,可以一试。”青色道袍的女子点头同意。
“行。”对面头戴华阳巾,身着白鹤氅的青年倒是惜字如金。
尚有人犹豫:“可是......”
“多此一举!此等欺师灭祖之徒,应该立惩不饶。请掌门定夺!”这人倒是和灵修意见相和,只是他
衣服上那个和空寂一样的团纹标志,让灵修看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的话,立刻招到反对,“决不可如此草率,当......人命关天。”
大家虽然意见不一,但好歹都是修道之士,所以灵修没能看到“神仙吵架”的场面,心中略有遗憾。
。
就是大家各持己见,互相说服时,殿外远远传来一个声音:“空鸾师叔,空鸾师叔,你的伤,小
心......”
灵修扭头看去,一人自夜色里缓步而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空鸾,这个要与她纠缠一生的女子。刚刚
进入修真界,就听到了这个人的名字和她的传奇,但那些事迹,在灵修看来不过是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
了。
再后来,便开始有些好奇了。太史阁最刁的疏影赞她“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灵修便想是怎样的风
华绝代。博览群书,学识渊博的长孙尘寰佩服她。灵修揣测想必才华横溢。乐此显摆他们昆仑派的宁明对
她避而不谈;昆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执剑使空寂因她黯然失色;逆天门的门主为她不远千里冒死前来;宁
微倾慕她......灵修不断在心中揣测着,描绘着她的样子。
倾国倾城的容颜,清冷淡漠的表情,一尘不染的白衣,风华绝代的身姿。都猜中了,真的如我所料啊
,灵修嘴角一勾,也不过如此,好命的天之骄女罢了!。
刚才叫嚷的青年站在大殿门前,行了个礼,惶恐道:“掌门师祖,空鸾师叔醒来后就直奔大殿,弟子
没注意...”宾章安抚说:“无妨,你且下去休息。”青年行礼告退。
“鸾儿。”宾章清咳一声,低声喝道。
“.......”空鸾却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安静的站在,看着宾章身后墙上那个巨大的“道”字。
宾章似乎对这个得意门生,很是无计可施。旁边却有人看不下去了,身为司法令空滤座下的执法使的
空堃呵斥道:“空鸾!你平日恃才傲物也就罢了。现在勾结魔头,犯下同门相残的重罪,还敢如此放肆!
”
“......”仿佛听不见一般,白衣女子依然沉默。。
灵修看着她,只觉得她不是站在昆仑宫大殿接受审问的疑犯,而是立于云端的神袛,俯视苍生。
灵修看了一眼昆仑掌门,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感叹道:果然,坏脾气的孩子都是宠出来的。
灵修冷眼看着,反正事不关己。但,别人可不这么想,在僵持许久后,昆仑掌教下令将爱徒关入舍绪
台思过。一时满堂寂静,连一直坚持要严惩不贷的空堃也不做声。
灵修不由好奇了,这舍绪台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那个黑洞里面有何玄机?看在座的反应,应该不是什
么修身养性的好地方。这位掌门大人大概是借此堵强硬派的嘴,保护爱徒。估计有什么危险,但应该不会
危及性命,至少对空鸾而言。
空堃自告奋勇的“押解”空鸾前往舍绪台思过。掌门起身,众人随之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