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件事情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首先，因为克雷斯和伊拉拉的臣服，城外驻扎的起义军无论信仰和目的为何，几乎都愿意接受冰星的领导。
其次，克雷斯和伊拉拉的存在证实了其他神奇力量的凝结会以各种形式出现，我也不得不提防教廷是不是也拥有相似的能力者。如果是那样，将后我要面对的可能不只是军队。
然后，克罗埃和戴安莎果然有了接触。虽然没有打探出他们到底交流了什么意见，不过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保存会的耳目可能不只他们俩，说不定还有更多的人潜伏在我身边。我的敌人太多了。
然而，我的力量也越来越大，他们究竟会以什么方式节制我呢？
“真不明白，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同样想推翻教廷的会如何节制越来越强大的你呢？”结束了冗长的条约签订会议之后，白方和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按照我的要求已经极尽简朴了，不过存放的大量书籍也可以说是投我所好，床铺也显得过于宽大，睡上两三个人也没有问题。
显然，有很多人误会了我和白方的关系。
我们并非情侣，当然也并非单纯的友谊。回想起我们的相识相知，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我们彼此信任的基础，仅仅是同时抛弃了自己的束缚而已。
也许，相约一起享福的人不可能有牢靠的关系，相约见证对方死亡的关系才是真正的牢不可破。
“嗯……这个我也想不明白。其实，虽然我的确有些让教廷的人相当头疼，不过整个大陆反抗教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为何保存会偏偏选上我来作为对抗教廷的最核心存在呢？如果是单纯的道具的话，合适的人何止百人千人，更何况，作为工具，需要更加听话才是埃”
我偏偏不是那种很听话的人。
对我来说，破坏才是根本。
目的已经被行为本身吞噬，没有目的才是最大的目的。
“恶魔大人，宴会准备好了，各个势力的代表也尽数到齐，请大人出席。”
士兵在门口禀报，老实说，到现在我还不怎么习惯这种被人尊敬的感觉。
空无一物的世界似乎更加适合我。
“知道了，先退下吧……那么，还请我伟大的友人和我一起应付这麻烦的活动。”我对仍旧懒在床上的白方伸出手。
“哦？那就是说，今晚有机会欣赏到你的舞姿咯？”
“别抱任何期待。实际上我并不想把反抗教廷的起义军弄得和贵族一样搞这样腐朽的活动，然而传统有时候还是有着强大的约束力，表达善意只能采用这样无聊的方法……由于过去我并不愿意和人交流，在伊里昂的图书馆治学期间几乎不参加这类活动，除去在书本中研究过跳舞的方式和意义，连舞伴也不曾拥有。”
从少年时代开始，我就不存在什么“伙伴”了，并非单纯的没有“舞伴”。
“连对你日夜想念的乌尔里卡小姐也不曾和你共舞一曲吗？那你的人生还真是多灾多难那……”白方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好像她并非狼的精灵，而是猫的化身，“一起去呗，让所有人都沉醉在恶魔的气度当中。”
宴会顺利进行，虽然都是自称异教的存在，玩起贵族的把戏来也毫不逊色，这个大陆的旧体系着实令我感到无奈。才归顺的克雷斯还是一身戎装，这身装备和宴会有些格格不入。他眼神游离，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不过我一到场就立刻奔来。
“狼灵大人，是否可以与你一起饮酒？”
……原来不是冲我来的。虽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白方表示了直接的兴趣。原来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碍…更何况，克雷斯本身也是“灵”，虽然据白方所说，他的级别要低上很多。
“这要看恶魔大人的意思咯？”白方狡黠的笑着，似乎是想给我难堪。
“为什么不呢？许久没有见到你醉酒的模样了，但愿兽王能让你尽兴。”我迅速和白方交换眼神，她则朝我迷人一笑，告知我一定会打探出更多的情报。
接下来……“咦咦？堂堂恶魔大人居然被人抛弃，在角落里独饮……要不要人家陪陪你啊？”
绿炎伊拉拉的眼神也一直在我身边游移，看来那个小把戏让她对我很感兴趣。
上钩了。
“原来是魔女碍…虽然我眷属众多，但终究都会独自一人的，这就是恶魔的宿命。有人认为恶魔比人类要高阶，就好像现在世人皆以为神和主就注定掌握人类一样……这些都只是误解罢了……啊，不好意思，我总是习惯对中意的人宣讲自己的理论。魔女，找我喝酒是吗？我不胜酒力，不过陪你一会儿还是可以的。”
“中意？”伊拉拉显然对我之前的大段发言完全无视，单独听见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恶魔，你想用只言片语就赢得少女心，简直是大错特错了。”
“哈哈哈……”我畅快一笑，结果宴会厅里立刻安静，连正和白方连连碰杯的克雷斯也停了下来，以为我要发表什么言论，我挥挥手，示意宴会继续，然后悄声对伊拉拉说道，“世上的人都称为我为恶魔，我已经忘记这个名号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了……但就算是身为恶魔的我，也不会傲慢到认为‘人心’只是单纯的算式，可以用理论去解释。实际上会这样认为的并非我，而是我要对付的教廷……倘若我言语之间有所冒犯，我会诚心道歉，然而，我从来没有想过用单纯几句话就可以赢得‘魔女的心’。我谁也不想征服，只想赢得正义和真实。”
所谓与人交流，就要一半真话一半谎话，让谎话看起来像是真话，而真话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你在说什么啊，人家听不懂啦……”伊拉拉对我微微皱眉，“难得的好心情，被你全搅了。你这个恶魔！”当然，有时候也会收到反效果。
“哦？已经忘记你和兽王联手对付我的小计谋败坏的不愉快了？”
“别提他！”伊拉拉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依旧畅饮的克雷斯，“希望你的狼能灌死他，看他色迷迷的样子……我说，你就不能讲点儿有意思的事情吗？听说你以前是学者，肯定知道很多有趣的东西吧？”
虽然被称为魔女，然而她探前身子，几乎凑到我脸边。一副非常期待我能说出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的样子，只能让我觉得她是个单纯的小女孩罢了。
爽朗到，令人羡慕的地步。
然而，我并没有羡慕。
“正因为是学者，所以能接触到的东西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东西吧？反倒是你，我对你魔法相当感兴趣，可否讲给我听呢？”
“那我们交换好了。你告诉我一个你的秘密，我就告诉你关于绿炎的事情。公平合理。”
“好像未必。”我摇摇头，“因为我已经提前知道了你会告诉我关于魔法的事情，所以我可以基于你的言论来判断你是否说谎，然而你并不知道我会说什么秘密，假如我告诉你一句谎言……比如我才是这个世界的神，我伟大的狼灵朋友就是传说中的主，你纵然不会相信，不过也算是我说了一个‘秘密’。如此不公平的事情，我并不会做。”
我只会做更加不公平的事情，这就是天性。
“难怪别人都说恶魔是个很奇怪的人，原来你会在意这种事情碍…”伊拉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道她的脑海里对我是怎样的印象，“好吧，我也加一个限定，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反抗教廷？”
“因为我讨厌他们。”
“我也很讨厌他们啊！岂止是讨厌，简直到了憎恨的地步……可是，堂堂恶魔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领导如此规模庞大的‘叛乱’吧？不要小看女性的直觉哦！”“很遗憾，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我的行动准则异常简单，并不会因为事情的对错来做出判断，而是基于喜好。人们都说教廷的管理使得大陆欣欣向荣，可惜我就是不喜欢。更何况，他们的管理本身就是错误，‘不喜欢’加上‘错误’，莫非还要我顺从他们吗？”
“可是大家不是都说，你是知道了‘世界的真相’而要带领人民脱离惨遭灭亡结局的弑神者吗？”
一瞬间，刚刚贴近我坐着的伊拉拉抽回身子，换上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看着我。
在身为魔女之前，她依旧是一支起义军的领导者。
在身为少女之前，她依旧是操控绿炎魔法的魔女。
在我面前展现的是优先级最低的身份，想试探我什么？
身为恶魔的觉悟吗？
“如果你真的是传闻中的绿炎伊拉拉，大概也知道‘骗局’这个词语吧？”
和她一样，我也换了一副表情，不过不是更加认真，而是更加戏谑。
这才是，恶魔的风格。
“骗局？你是说，这么多人都……”
“我没这么说。世界的确会面临灾难，月坠将发生这件事情我想在和你们达成协议的时候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而我也的确能够拯救这些人，让他们活下去易如反掌，只要愿意站在我这一边。不过，这些都只是‘顺便一做’的事情罢了。推翻教廷也好，拯救人民也罢，都是顺便一做。所谓恶魔，就是优先顺从自己喜好的家伙，其他事情统统靠边站。”
这是险招。
前提是西里昂斯的情报正确。
绿炎伊拉拉，是唯一没有明确理由就反抗教廷的人。
行事诡秘，难以揣摩。
魔女。
同样是优先遵从自己喜好的存在。
是故……“有趣有趣！终于摆脱无聊而冗长的谈话了，人家开始还以为看错你了呢，恶魔……不，按照我们一族的说法，你可以自称魔王了哦！”伊拉拉抚掌大笑，优先顺位以“少女”这个身份为主。
“魔王吗……还真是了不起的称呼。那么，以后你就这么叫我吧，魔女。”
“才不要哩，那不就意味着……”说到这里她俏脸微红，然后下决心似的摇摇头，继续补充道，“让人家来告诉你关于魔法的事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