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此事一举两得，但文廷式和内阁学士李端棻说了会儿话，突然觉得不得劲。——人家根本不知道你要来住，或者不欢迎外人，你厚着脸皮提出来，那不两下尴尬？他这人心高气傲，豪气冲天，受不了这种意外。因此话到后来，讷讷着面红耳赤了。
龚夫人早已明白，便问：“李大人，听说贵堂妹即将与佳婿成婚，我们亲耳听卓如（梁启超的字）提起，准备了点薄礼，可否一见？”
“唔，你们见过卓如了？”
“嗯，在湖北。他的老师康有为要他去办事，碰巧碰上了。”
龚夫人被侍女引走之后，文廷式再次瞅瞅李端棻身边桌上，那个亮光闪闪的野兽骷髅头。李端棻拍了拍，取过来道：“芸阁啊，这认得不？从俄国老毛子那儿来的，——北极熊头骨！”
尖牙长嘴，骨质极坚，看着很是可怕。
“要了好多次了，啊呀这个洪陶士，淘气得很呢，一直到归国了才带来。”
“陶士是……”
“洪钧啊，驻俄德奥荷四国大使。多亏了他，俄国老毛子修那个西伯利亚铁路，叫他快挖出老底来了。”
“是不是长得挺粗壮的，穿外洋衣裳，还有皮鞋？”
“还有个小夫人呢。”李端棻咧嘴笑起来。
文廷式点了点头。刚才在桥上遇到的那个，很可能就是这个洪大人了。
……那位快要出阁的美人，住在第三进院里。龚夫人与她一见面，连叹真是漂亮。谈起话来，亦知书达理，且一口标准京腔，字字珠矶，更添了一些迷人味道。
龚夫人素性豁达，爱才亦爱美，言语之间不觉热切，两人很快便投机起来。这位美人，叫李蕙仙，是李端棻之叔李朝仪的女儿。李朝仪在京城做过大官已去世，李蕙仙便由堂兄李端棻照料。她是名门千金,而梁启超则是一介平民书生。这门亲事,从门第上讲并不般配。而李端棻能打破门第观,可见其过人的胆识和对梁启超的殷切期望，在那个时代，确非寻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