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一个冬天,天气特别的的寒冷,一高一矮两个小乞丐瑟缩在“景烟城”的后城门口。
高个的乞儿将身上唯一可以御寒的破裘袄脱下来矮个的小乞儿,矮的小乞儿显然是被冻霈了,小身子缩得像个团球,虽然身上裹了两件破裘袄,但她仍是冷得厉害。
现在,高个的乞儿身上只剩一件破布衫子了,冷风毫不留情的往里灌,但她仍是固执的尽量用整个身子挡住所有可能吹向矮个乞儿的冷风。
矮个乞儿看不过去,将高个乞儿的裘袄脱下来,要还给他,可是高个乞儿却直摇着头说,“我不冷。”
矮个乞儿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气急了,颤微微的站起来,硬是要为他披上……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走出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此人正是陈总管,刚刚听门房的小伙计报告说有两个小乞丐在门口冻得快不行了,所以他出来看看……
叹了口气,陈总管忙道,“别再争着挨冻了,快进屋里来暖和暖和吧。”
说着,就把他们两个拉进了门……
陈总管安排他们在佣人房里的小火炕上好好暖和暖和,又叫厨子给他们煮了两大碗面条,吃过后,两个乞儿的小脸才算恢复了些红润……
趁四下无人,矮个儿小乞儿悄悄对高个小乞儿说,“南宫叶,我们终于进了景烟城了,对不对?”
“嗯。”南宫叶点点头,说,“我们终于进来了。”这段路走得何其辛苦啊,去年五月从苏州出发,走了足足大半年,本来带了足够的钱,却在半路被人偷去了,希雪的身子骨又很弱,得时常抓药、请大夫,所以,他们只能沿街卖艺或乞讨才来到这里。但是,终究是到了啊,而且,这么容易便混进了景烟城,这一刻,所有的辛苦皆已值得了。
入夜了,景烟城内很多房里的灯火皆已熄了,只有飞雪轩的灯还亮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鬼鬼崇崇的在一个月亮门处窥望着飞雪轩的二楼亮灯处……
“听女佣王婶的二丫头说,这亮灯的房间就是上官辞的书房,而且,现在王婶不在佣人房,二丫头说,她可能是在厨房里为上官辞熬参汤……”希雪低声说着她半天来与女佣王婶的几个小女儿交朋友而得到的情报。
“景烟城”的厨房内。
一个中年妇人正在忙碌着,将煮开的锅里放进补品,这两天爷的脸色很差,得多放些滋补的药才行。
这时,希雪走了进来,嘴甜甜的叫着,“王婶,我来帮你吧。”
王婶手里的工作没有停,嘴里说着,“不用,快回去睡觉吧,这儿不是你们随便能来的地方,快走吧。”
“哦。”希雪故意失望的哦了一声,又道,“白天在热炕头睡得好饱,现在毫无睡意,见您的炕头还空着,问了二丫头才知道,您还在忙,所以才来这儿问问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您和陈总管都待我太好了,见您辛苦,我闲着,真是过意不去。
王婶一一听这话,心里暖烘烘的,转头,看到希雪仍是一身破衣烂衫的模样,心里不忍,忙道。
“你这丫头真懂事,我家几个丫头有你一半懂事就好啦。但是,这间厨房是给主子和几位总管做膳食的地方,不比别处,除我们几个厨子外外,外人是不可以随便进来的,待会儿守卫来了,看到你,是会责怪的。还有,瞧你这小脸儿脏的,待会儿我忙完了,回头给你烧上一大桶热水,让你洗洗澡,再找件二丫头的衣服给你穿上,到时一定很漂亮。”王婶爱怜的轻拍希雪的小脸,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丫头再过几年一定会出落成个大美人儿。
就在王婶的注意力在希雪身上时,一个黑影速度极快的移近汤锅……
“谢谢王婶,您心肠真好,那您忙吧,我先回去了。”说完,希雪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别有深意的看了那汤锅一眼,上官辞,我期待看着你临死前的表情……
希雪和南宫叶再次来到飞雪轩墙外,躲在暗处,等着听上官辞喝完汤后的痛苦呻吟,虽然天气很冷,但是他们全身却是热腾腾的,因为兴奋和期待的血液在体内奔流……
一双手同时拍在了他们两的肩头。
“啊。”两人同时惊骇的出声,又同时被那双手捂住发声的嘴巴……
三人的动作很有默契的停顿了一会儿,听听有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在确定安全后,那双手的主人也蹲了下来,三人同时认出了对方,就算所处的地方灯光几乎照不到,他们也能够凭直觉认出彼此,因为他们实在太熟悉了……
“听说陈总管收留了两个小乞丐,就猜想到有可能是你们。”
“南宫缺,你怎么会在这儿?”希雪惊喜的问,太好了,南宫缺是众师兄弟中武功最好的一个,有他帮忙,此事必然可成。
但是,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因为紧接着南宫缺便说道,“我是奉师母之命来寻你们的,三个月前我便到了这里,并在这里谋了个守卫的职等你们,南宫叶,你这臭小子,居然与小师妹玩这种离家出走的把戏,看回去我怎么收拾你。”
“哥,我们不是离家出走,我们是来替师父报仇的。”南宫叶辩驳道。
气得南宫缺抬起手来,真想在他脑袋瓜子上拍一记,却又怕打疼他,叫出声就糟了。
“报仇?就凭你们?连师父都败在了上官辞的剑下,你们有什么能耐杀他?”
“这你就不用管了,要帮便帮,不帮就别打扰我们。”希雪气道,因为她远远的看到王婶已经端着汤进了飞雪轩,很快就会有好戏看了。
“不行,我绝不能让你们在这儿冒险,明儿个一早我就向陈总管辞去守卫的职务,带你们回苏州。”
“好你个南宫缺,你自已发过的誓都忘了吗?你怕上官辞,不想为爹报仇了,但不要阻止我们。”希雪的小脸因愤怒而涨红了。
南宫缺的脸板起来,道,“师父待我兄弟二人恩重如山,我岂会不想为师父报仇,但是我仍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你们还小,现在这么做,是在以卵击石。”
“哼,是不是以卵击石,得等试过之后才知道。”希雪道,眼中闪着期待与自信。
南宫缺觉得有些不对劲,又看到希雪和南宫叶直向飞雪轩里望,心里虽纳闷,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什么,现在的首要事情是离开这儿。
“先离开这儿,咱们到更隐蔽的地方说,景烟城内各大院落,皆是半个小时辰便有人巡逻一次,咱们在这儿待的太久了。”南宫缺说。
“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南宫叶急道,王婶已经出来了,想毕上官辞已经喝了那加了料的参汤了吧。
不对劲。
“你们做了什么?”南宫缺终于察觉到,他也看到王婶从飞雪轩里出来了,她不是专为上官辞做宵夜的人吗?而,自希雪和南宫叶离家后,师父药房内的一瓶化玉丸也不易而飞了,化玉丸无色无味,是毒药中的极品,食者不出半刻钟的功夫便会吐血而亡,他们该不会……
“你们在上官辞的宵夜里下了毒?”南宫缺猜测。
“哼,是又怎样?我才不管你的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不急十年,不论用什么方法,我要上官辞现在就死。”希雪恨恨的说。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师父生前是怎么教诲我们的,做人要光明磊落,你们都忘了吗?”南宫缺道,说完就要进入飞雪轩。
“你疯了吗?”南宫叶和希雪立即拉住他,道,“你现在冲进去,只会送死。”
是的,南宫缺转念一想,他自己死不要紧,若连累了希雪和南宫叶怎么办?
“你们马上回佣人房,装作若无其事。我……我知道该怎么办。”
上官辞从卷宗上面抬头,看了看那碗还在冒热气的参汤,最受不了王婶的关心了,总是嫌她的脸太过苍白,总是要她补,补得她最近一闻到参汤味儿就反胃,虽不愿意喝,但也不能倒掉,暴殓天物嘛,又怕辜负了王婶的一番心意。
绮罗去哪了?快回来帮她喝掉啊,前两晚的参汤有她的帮忙才算顺利见底……哎?不对,自王婶一出门,她便没了人影,想毕是怕喝汤,溜之大吉了,这没义气的丫头。
唉,凉了就更难喝了,端起参汤凑近唇边,一闻到汤味儿便令她大大的皱眉。
忽地,一个细微的响动引起了她的警觉。有人在窗外。
装作未察觉,继续做要喝汤的动作,当她的唇就要碰到碗时。
一个黑影猛的破窗而入,接着,便提剑向上官辞刺来,此人功夫虽不高,但底子打的不错,使起剑来也挺灵活,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假以时日,有名师培养,必非池中之物。连闪几招,上官辞便已将南宫缺的功夫底子摸清了。看他招招不要已命要她命的打法,莫非他和她有仇?
停。
上官辞跳出战区,问道,“咱们有仇吗?”还好王婶辛苦熬的参汤没有洒,先放在桌子上。
南宫缺瞪着那碗参汤,冷冷的回道,“废话。”
“那就说说吧。”上官辞坐回太师椅中,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其实,她看他的招式,便已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我是姜之行的徒弟,南宫缺。”
“哦。”猜对了,上官辞在心中叹一口气,但表面上仍是一派轻松的道,“我很奇怪,你身上穿着景烟城的守卫服装,那么,你应该混进来有一段日子了吧?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动手?我找败了你师父,所以你明知道你的武功不敌我,又为什么不用迷烟或是毒药之类的东西将我的功夫削弱再动手?”
“哼,我才不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那就更奇怪了,这碗参汤怎么会有毒呢?莫非还有人要杀我不成?”上官辞再问。
南宫缺大惊。他知道参汤里有毒。
这时,门开了,走进来五个人,希雪和南宫叶被点了,发不了力,只能任冰绮罗推进来,后面跟着王婶及陈总管。
其实,希雪和南宫叶一进景烟城的门,他们已经在监视之中了。
第一,希雪和南宫叶操的是南方口音,而南方较北方要富庶得多,若要行乞,自然是在南方更容易混得下去;若是寻亲,又不可能只是在景烟城边上转悠,这里方圆几里除了景烟城,再没有其他人家。
第二,按说小乞丐有热炕头睡,有饱饭可以吃,就要尽量享受,他们却偏偏拐着弯的打听上官辞的作息饮食。
第三,也是最可疑的一点,就是半夜不睡觉居然还跑到厨房要帮忙,而且还是离佣人房很远的为主管们做膳食的厨房,刚进景烟城的人,想要找到这个厨房还真得费一番功夫呢。
第四,已经露马脚了却还不自知,真当王婶是个毫无武功的中年妇女呀,连南宫叶怎么放的药她都一清二楚。
“其实这碗的确是补汤,你们那碗加了料的,在这儿呢。”王婶从书房的小矮柜里拿出一碗仍温的汤来。
希雪与南宫叶恨得牙痒痒的,希雪首先冲着上官辞喊道,“上官辞,你要杀便杀,不必在这儿耀武扬威,本姑娘计不如人,我认了,正好下去与爹作伴去,他们俩个不姓杜,不关他们的事,把他们两个放了吧。”
她就是姜之行的女儿?上官辞看她,小脸脏脏的,身着一件破了无数个洞的已看不出来什么颜色的裘袄,许多棉絮露在外面,看来为了杀她,这孩子受了不少苦,一时间上官辞心里竟百味杂陈。
“不行,这一切都是我干的,与雪儿无关,把我哥和雪儿放了,要杀就杀我吧。”南宫叶也急道。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南宫缺斥喝一声,转身对上官辞单膝跪地,道,“上官城主,他们两个只是小孩子不懂事,请您高抬贵手,放了他们吧。我留在这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有一阵的静默,大家都在等着上官辞下命令。毕竟希雪才十二岁,南宫叶也只不过才十四岁,杀了太残忍,放走,免不了以后还是祸患,而南宫缺,显然他有意不让上官辞喝那碗汤的,看来是一条好汉。
“好,我答应你,放他们两个走。”上官辞终于下令,挥挥手示意王婶带两个小孩子下去。
“不,我不走,我要和南宫缺在一起,南宫缺。”希雪喊着,天哪,她害了南宫缺,是她害了南宫缺。
“哥,我要和你同生共死,哥。”南宫叶也大喊着。
南宫缺看着他们,对他们鼓励的笑笑,好像在说,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南宫叶和希雪被王婶和陈总管带走了。
厅上只上剩上官辞、南宫缺和冰绮罗了。
“相信上官城主是个守信之人,不会再和他们为难,好了,你们杀了我吧。”南宫缺起身道。
“我说过要杀你吗?”上官辞故作不解地问。
“那你想怎么样?”该不会想放了他吧?虽然上官辞极力的没有表现出来,但南宫缺看他的表情中仍像是有股贼笑的成份。
“你也可以走了,不过,在你走之前,我有个建议你不妨听一下。看你那么想为师父报仇的份上,不如你留在我身边,跟我学艺,我会将毕生所学传授予你,直到你能杀了我。怎么样?”
南宫缺愣住了,久久,才由齿缝中吐出三个字,“开玩笑。”
上官辞却仍不死心,道,“我上官虽说不敢称武功天下第一,但在江湖上能胜我的也的确屈指可数,若你真心想要杀我,不如考虑看看?”
南宫缺没理她,转身自顾自的走了。
冰绮罗却待不住了,上前道,“爷,您真想快点死掉啊,若是他真的留下来,您的身边岂不是时刻都存在着危险吗?”
“喂,丫头,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吧,在我死之前,他是不可能杀得了我的。”上官辞不以为意的说。
“可是,如果像刚刚那样以毒或其他方法趁你不备害你呢?”
“不会的,他不是说过了吗?他绝对会用光明的手段对付我的。”
“你就这么信任他?”冰绮罗觉得不可理解。
“是的。有时看人要凭直觉。”
冰绮罗不以为然的直摇头,觉得上官辞在玩火,但也不愿再与她争辩了,反正南宫缺那小子已经走了,不是吗?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南宫缺第二天又回来了,他答应了上官辞的提议。
自那以后的三年里,南宫缺就一直安份守已地跟在上官辞身边,学习她所学的所有武功,同时也在等待着真的可以为师父报仇的那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