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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后青春期的殇

“开大、开大,开大招啊,R键扣了啊你。”

“走位,注意走位,现在是走位时间,好的,啊!弟弟救我,弟弟舔他,快舔他,舔的漂亮。”

“我擦,这怪物智商还不是一般的高,它秀我,它敢秀我,受死吧年轻人,出来吧我的空城泪,啊,地鬼加农炮你可喜欢。”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鼠标键盘的敲击声不绝于耳,间或伴随着几声充满中二气息的话语,一种香烟、泡面、盒饭的混合味道在空气中挥发,飘散着。

这里是北方大学附近一家名为宏图的网咖。

大学附近的娱乐餐饮业生意总是出奇的好,一些学生在高中的时候被家长和老师告知大学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地方,过了高考这座独木桥,前面的世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于是这些莘莘学子牟足了力气考上大学,然后来到这里享受他们的胜利果实。

对于大部分大学的男生来说,网络游戏都是必备的娱乐项目,他们或三两人,或以寝室为单位,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中杀伐征战,尽情欢笑。然而游戏终归是游戏,我们必须将其和现实区分开来,绝大部分的人能够做到,也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一百四十号机的主人显然就是其中的后者,他已经在这里呆了足足半个多月了。这人吃的靠点外卖解决,困了在机位上倒头就睡,每两天去旁边的发廊洗次头,隔几天会拿着他的旅行包到卫生间中换一套衣服,然后将换下来的衣服送到附近的洗衣店里。

王浩是这间网咖夜间值班的网管,也是这所大学中的学生,网瘾的人他见得多了,他自己本身就因为爱玩游戏才到这里做的兼职,然而像这样的网瘾者,他从未见过。

这个叫刘逸风的人很多时候都不开机,往那里一坐,安安静静的也不打扰别人。若是生意火的时候机器不够,他就刷卡上机,也不玩游戏,偶尔看看电影,偶尔找两首歌听,有时候干脆开了机器把显示器关了放在那里,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根本就不是来上网的,他好像就想待在这里,上网只是为了有个理由不被赶走。王浩偶尔也会和他说说话,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很有礼貌的样子,仿佛很怕触怒了自己而被赶走,但是当他问道对方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时,他就什么也不说了。

王浩觉得这人好像是在这里养精蓄锐,随时准备着做出什么惊天之举一样,在网咖养精蓄锐……,王浩觉得自己也被这人传染的不太正常了。

刘逸风在这间网咖中已经呆了十九天了,准确来说,是十九天零十二个小时,每一个时辰,他都精准的记得,正如网管所感觉的那样,他到这里根本就不是来上网的。

二十一天前他收到消息,孟春雨在自己的老家HB死于车祸,然后他就取消了请假,返回了学校。既然所有事情都在这座校园中发生,他是这一切事件的开始,那么他选择回到这里来结束这一切。

不过有一点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孟春雨是死于车祸,这和之前的两人不太一样……

人的一生中,总会做下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有些错误我们能够补救,有些错误我们一旦犯下就没了回头的可能,刘逸风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头。他至今都记得四月十八号听到那消息时自己的感觉,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寝室楼在旋转,路过的行人在旋转,连天上的云彩都跟着转起了圈,转着转着云彩变成了一张人的脸,那张脸笑着对自己说她到时候一定来。哈,好熟悉的一幕啊,它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是了,它就发生昨天。而现在,有人过来告诉他,赵玥死了,死在了校外公园的人工湖中,死于溺水。

刘逸风喜欢赵玥喜欢了四年,他们做了四年的校友,四年的同学,四年的好朋友,他是她最要好的男闺蜜,而她是他心中最美丽的梦。

四年的大学时光就要结束,他向赵玥告白了,然而美梦终归是美梦,他要打破这个梦,梦也不会随着他的意愿成为现实,梦醒之后的世界很残酷。赵玥很委婉的拒绝了他,他装作洒脱的笑笑说没什么,说等到她结婚的时候别忘了通知他一声,自己要去给她当伴娘云云。自那之后,他没再主动联系过对方,赵玥给他打电话他也总是推脱有事。

男闺蜜,呵呵,他又不是娘炮,鬼才想做她的闺蜜。他刘逸风在她赵玥身边苦等了四年,对她好了四年,他不信这份感情她赵玥看不到。

“对不起,我只把你当朋友。”

看,多好听,我只把你当朋友,一句话甩得干干净净,人家只把你当朋友,都是你自己痴心妄想,懒蛤蟆就要有做癞蛤蟆的觉悟,天鹅什么的不是你能高攀的起的。刘逸风原以为自己的大学生活终将以这样一个悲剧作为收场,现在想想,若能这样结束那该多好啊。

张家俊是工程学院的学生,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人长的帅,家里有钱,恩,没了。有这两点对很多女生来说就够了不是么?平时出手大方,身边也就集结了几个狗腿子,孟春雨和李磊就是其中之二。张家俊找到他的时候,刚说了几句话,他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张家俊大一的时候就追过赵玥,没成功,高富帅么,肯定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然后他就去其它的树下乘凉了。四年之中校内校外换了不少棵树,虽然名声不好,却也总不乏扑火的飞蛾。如今马上就要毕业了,有些憾事需要完成,于是他找到了刘逸风。

明天晚上九点,学校东边公园的人工湖前,把赵玥叫出来,作为报酬,他毕业以后可以来他家的公司上班。

那天晚上他哪也没去,握着手机一直坐在床上,室友们叫他出去一起玩游戏,他也只推脱自己累了,不想出去。到底打不打这个电话呢,这电话若是打了,恐怕两人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呵,本来也是做不成了,这样的朋友关系,他也早就做累了。这样想着,手机在昏暗的寝室中亮了起来,发出幽幽的蓝光。

赵玥……,过了很久,手机屏幕再度暗下去,刘逸风终究没有接这个电话。

又过了一会,他收到了一条短信,赵玥发来的,让他接视频,嘟嘟的提示声响起,手机再度亮了起来。拇指在屏幕上向右滑动着,随后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面孔出现在了屏幕上,如今他的梦醒了,她却还是笑得那么开心。

刘逸风突然憎恶起了这张笑脸,她凭什么还能向自己笑的那么开心,她凭什么。赵玥问他这头为什么这么暗,都看不清他的脸,刘逸风说自己在睡觉,赵玥让他出来,说有话要跟他说,然后他说了什么呢,哦,他说自己累了,不想出来了,明天晚上九点,在东面公园的人工湖前见面吧。

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他都忘记了,或者说压根就没记住,说出这句话之后刘逸风整个人都有点蒙,随便敷衍了赵玥两句就说自己累了,挂了视频。看着手中再度暗下来的手机,刘逸风一宿都没有睡觉,四年间和赵玥在一起的画面不停在脑海中浮现。

一个美丽的万花筒在自己的脑海中旋转着……

室友回来说话他假寐着没有理会,第二天室友出去时问要不要给他带饭他也装作睡觉没有答应。当窗外的阳光照射到他的脸颊上时,他也搞不清当时是什么时间,只觉得那光芒是如此的刺眼,如此让人晕眩,然后他就失去了和大脑的联系。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自己一定要再给赵玥打个电话。

意识再度回归的时候,大脑还没从梦境中出离,他觉得这一梦仿佛有四年那么长,梦里他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他在操场上打篮球,她在旁边给他加油助威。公园……

九点,刘逸风突的在床上坐了起来。

“几点了?”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寝室里的其他三人正在各自的电脑前玩着游戏。

“忙着呢,自己看。”

“几点了!”刘逸风语气暴躁的大喊了一声,然后从旁边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你怎么回事,吃火药啦,十点。”孙一星虽然不满于他的口气,还是告诉他时间。

与此同时,手机在手中亮了起来,那上面的时间显示着,二十二点整。

刘逸风疯子般的冲出寝室,一边跑一边给赵玥打着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人工合成音,关机……

奔跑着来到公园的人工湖前,刘逸风觉得整个肺都在剧烈的燃烧着,比这更难受的,是肺部上方的某个器官,抽抽着疼,一剜一剜的疼。

“赵玥——,赵玥——”刘逸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就这样一遍一遍的喊着对方的名字,直到嗓子都嘶哑了起来。

没有人么……,没有人好,没有人好。

她一定是生气了,她一定是生自己的气了,浑浑噩噩的走回赵玥所在的寝室楼下,寝室已经门禁了。坐在不远处的花坛旁边,抬头看着五楼的那扇窗户,想着窗户里的人一定是生气了,自己要在这里等她出来,给她道歉,恩,给她道歉。

刘逸风觉得这一夜是如此的漫长,然而再漫长的夜晚也总会过去,当黑暗逐渐被光明取代之后,有女生从寝室里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可却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等待的那个人。

别睡了啊,小懒猪,快起来啊。

当日头上移到正当空的时候,他再也坐不住了,他其实早就坐不住了,他只是害怕,害怕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颤颤巍巍的像女生宿舍楼走去,他要去向楼管的大妈打听赵玥的情况,临近寝室楼正门的时候,从外面回来的几个女生经过他的身边,然后,他听到了恶魔的低语。

“哎,听说大四经管院的赵玥最晚死在东边公园的人工湖里了。”

“是么?真的假的啊?”

“应该是真的吧……,据说尸体都找到了,今天早上发现的。”

五雷轰顶。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作为赵玥生前最好的朋友,他被警察提审过,他当时失魂落魄,答非所问,根据已经掌握的线索来看,他被列为了重点怀疑对象。就在他被关押的时候,张家俊跳楼自杀了,死之前他在地上写下,‘是我杀了赵玥’六个带血的字。这件事情使整个校园都陷入一股莫名的恐慌之中,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在张家俊自杀的一周之后,李磊在学校的小树林中上吊自杀了,死之前他也如张家俊一样,在地上用树枝写下了同样六个大字。因为这两起事件,他的嫌疑洗清,被警察放了出去。

孟春雨被他父母接回家了,他害怕了。是她回来复仇了么?刘逸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的心很乱,在这个校园中走到哪里都会想起自己曾和赵玥经过这里的情景,毕业论文什么的他全都不在乎了,他也请假回了家。

父母问他为什么回家,他就推脱说马上毕业了,课程早都结课了,毕业设计也都弄得差不多,就回来住一段时间,工作了以后就没机会了云云。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日子,他从同学口中得知了孟春雨的死讯,呵,该死的都死了,就差……自己了。

回来之后他并没有住在寝室,而是选择了一个生意最好的网咖住了下来。他并不是害怕见赵玥,否则他大可以住到寺庙中去,他只是不想在寝室里一觉睡去就死的不明不白,这里离学校近又二十四小时营业,人气够旺,他决定在这里等赵玥找他索命,他有话想和她说。

这一等就是十九天。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能不能等到,但他只能这样的等下去。就剩下自己了,玥儿为什么还不来找他呢?

听着耳麦里单曲循环的七里香,这是他们最喜欢的歌,以前他们喜欢一边上自习一边听歌,两只耳机一人一个,互相之间也不怎么说话,那样的静默之中,他们度过了无数个就算现在想来都觉得温馨的美好时光。

这一切全被他毁了。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

“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

“初恋的香味就这样被我们寻回。”

刘逸风突地在座位上坐直了身子,耳机里传来的不再是周杰伦的声音,从‘秋刀鱼的滋味’这一句开始,变成了一个女孩唱歌的声音,那是他熟悉的,玥儿的声音。

“玥儿……”

“嘘——,听歌。”

“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最后一句唱完,歌曲进入了最后的伴奏,过了一会,连这伴奏都结束了,因为是单曲循环,歌曲的前奏接踵而至。

“玥儿……”

“你为什么不跑呢?他们见了我都跑啦,他们在前面跑,我就在后面追,我们跑,我追,他们跑,我追,嘻嘻,这样才有意思啊,你怎么……不跑呢?”女孩清脆的话语在耳麦中响起,带着笑声,仿佛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只是在最后质问他的三个字眼上,那声音变成了可怖的咆哮。

“我……不跑,这是我欠你的。”

“呵,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了?嗯?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么?我会把你像他们一样……”

“我想见你一面。”

“……,哦?你说什么?”

“我……”

“好啊,那就见一面,好啊,我同意了。”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耳麦里面女孩的声音再度响起。

“今晚九点,公园人工湖前,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这句话说完,耳麦里七里香的歌声重新回归,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幻觉。刘逸风呆坐在那里,又不知过了多久,耳麦里,在七里香的歌声中,最后一次传出女孩歇斯底里的怒吼声。

“你居然想见我?你居然敢见我?你凭什么见我?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歌声继续……

“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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