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跑来的是袁佑愉和袥辰,这两人在将靖月扶回房,又交待了翠儿为靖月沏上一壶醒酒茶之后,就来到了离花园不远的一处僻静地院落中,因为袥辰早就听说袁佑愉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了,武艺超群,于是非要与袁佑愉比划比划不可。袥辰这一年来与师父游似海刻苦学艺,如今在武功修为方面自然是大有长进,于是找到机会便想与高人比试比试。袁佑愉原本不肯的,但袥辰居然拿当年袁佑愉要绑架他的事儿来说,袁佑愉依着心中残存地那么一丝过意不去,便只好答应下来。
结果当然是袁佑愉轻松获胜了,但是袥辰也不赖,身形轻巧,招招精准,一见就是下过苦功的,令袁佑愉也不免刮目相看,心道,假以时日,这小子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而因着袥辰的介入,袁佑愉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正在两人切磋得起劲儿之时,忽听得有人呼救的声音,于是便匆匆循声赶来。
翠儿见有人来,急得直跺脚,挥手大声招呼道:“快救人呀,格格落水了……”
什么?袁佑愉和袥辰一听,脸色大变,脚下飞快,瞬间来到池塘边,不及多想,袁佑愉将袥辰向身后一扯,便一个纵身跳进了池水中。
越积越厚地云层再也承受不住自身的压力,落下大滴大滴的雨。
呼啸地狂风丝毫不减其肆虐地本性,刮得茁壮的树木弯低了腰,似要被连根拔起。
“老天保佑,希望这雨只下这一宿,明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紫禁城的寿真宫里,小铁子在懿祯的寝室里边将被风吹开的窗关严实,边默默地祈祷着,明儿个可是爷和格格大婚的日子,他们两人好不容易能够走在一起,天公应该有成人之美的吧。
懿祯坐在太师椅里,借着烛光细看手中拿着的一只上等的雕工精细的羊脂和田玉镯,去年星宓遭绑架的时候,她腕上戴着的镯子碎了,那是他送给星宓的十三岁生日礼物,所以星宓很在意,于是去年和星宓回京后,他便去了宝玉阁,但是后来因为要与星宓分手的原因,他始终没能送出手。
明天,他一定要亲手为星宓戴在腕上……
懿祯淡紫色的唇划出最美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了星宓戴上它之后绽放的笑容。
但是。
“呃……”懿祯只感觉心口猛然一滞,瞬间疼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回事?他最近已经很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大口吃饭,按时吃药,还有严太医开的各种滋补品,他都几乎到了来者不拒的程度,为什么此时还会有这么强烈地痛意?
“爷?”小铁子察觉到了主子的不对劲儿,匆忙过来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懿祯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呼出,虽然感觉心里仍是闷得难受,像有什么重物狠狠压着似的,但还是勉强平静地道:“不碍事的,莫要大惊小怪,你忙你的去吧。”
虽然小铁子心里担心,但既然主子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不过他仍是故意找理由在主子的身边多待了一会儿,见主子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有些好转,才终于放心地道:“补药想是已经熬好了,奴才这就去厨房端来吧?”
“嗯。”懿祯应了一声。
于是小铁子揖了一礼,拿上伞出门去了。
懿祯的眉头这才深深地拢起,虽然胸口已经不像刚刚那么疼了,但心里涌起的慌乱的感觉却丝毫不减,反而有愈加猛烈之势。
看向桌上放着的玉镯,不知道为什么,懿祯觉得,这镯子上的色泽竟似不如原来那般透亮了,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柔柔地,发散着孤独的微光……
星宓明日便会是他的妻,再也没有什么人或事可以改变,懿祯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但却还是无法阻止那一颗不安的心没来由的直直地向下沉去……
仿佛老天漏了个大窟窿,倾刻间,大雨已下得宛如瓢泼,再加上风助雨势,雨点儿打在人身上竟是生疼生疼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当袁佑愉终于将星宓托*面的时候,站在岸上急得抓狂的袥辰立即伸长了胳膊抱住星宓的身体拖上岸,然后将其放平躺在地面上,而早已经跑去前院叫人的翠儿此时也已引了一大帮人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
“表姐?星宓表姐……”袥辰跪在地上,力图盖过风雨声,附在星宓的耳边大声的呼喊,希望能够唤醒星宓的意识。
但是,星宓静静地躺在那里,任雨水无情地击打在她的脸上,竟是一动也不动。
袁佑愉很快攀上了岸,没有丝毫耽搁地,拉开袥辰,他立即开始对星宓进行施救。
在查看了星宓的口鼻内是否有淤泥、水草等物后,袁佑愉又为星宓按压腹部以排出灌进的池水……
“星宓……”首先冲过来的是德克锦,但在看到袁佑愉正在紧张地为星宓施救时,他的心里虽然急得不行,却还是清醒的知道此刻正是星宓的生死关头,丝毫大意不得,随即转身伸开双臂,拦住想要跑上前的众人。
众人见此情景,自然不敢再有所动,只能站在那里,揪紧了心脏,为星宓焦急地祈祷着。
于是,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在离众人较远的地方默默地上了岸。
池水与急雨混合在一起,顺着靖苏苍白的脸颊快速地滑落,她幽幽地向星宓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悔恨地低下了头。
因为只有她知道,刚刚在水里,星宓恐怕就已经……
当她跳入水中的时候,她发现沉在水底的星宓正被一股阴气笼罩着,于是她立即意识到,那是水鬼在找替身,而星宓就是被那东西缠住,所以才无法浮*面的。
靖苏游过去拼尽全力想要将星宓脱离水鬼的掌握,奈何那东西似乎怨气极深,力量大得惊人,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无法救出星宓,直到袁佑愉也跳进水中向她们游来时,那水鬼似乎慑于袁佑愉身上异于常人的极重的阳气,才松开了星宓,转瞬消失……
轰隆隆地闷雷响过之后,便是一道亮白的闪电撕裂了天空。
靖苏直觉地抬头,却意外地发现一些不寻常地浓烟在靖月寝室的上空缕缕升腾着,于是她再也没有时间多想什么的,向那个方向跑去。
院中,恢复成人身的靖月虚弱地躺在地上,而他的房间已经着起了火,但由于雨水较大,火苗被压制着,一直没有达到熊熊之势,只是滚滚地冒着黑烟。
“靖月?”靖苏跑过去,扶起靖月,让他的头枕在她的臂腕里,轻拍他的颊,无奈又心疼地道:“你怎么这么傻呀?”
“星宓……”靖月听到呼唤,想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奈何此时的他却连支撑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他只能徒劳地喃喃地在半昏迷之中重复着:“别怕啊,星宓,没有蛇了……没有了……”
“靖月……”靖苏心里的悔意更浓,再也无法抑制地落下泪来,滴在靖月的脸上,很快与雨水融合在一起*脸颊,倏地就不见了。
靖月在全身心的爱着星宓,不惜耗尽元气变回人形,只是为了不让星宓再害怕,可是她却……将星宓整个人……给毁了……
“对不起。”靖苏低声说,“日后要杀要剐随便你。”
因为喝了雄黄酒的关系,靖月此次强行变身并不能够维持太长的时间,所以靖苏必须得带他离开这里。
于是,当狂风渐弱的时候,两个本不属于俗世的妖精就这样消失了。
雨依旧在下着,铺天盖地一般。
池塘边的人群里,站在最前面的是九王爷夫妇和他们的几个儿子、儿媳妇,站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些前来恭贺星宓格格大婚的宾朋。
没有人打伞,每一个人都只是安静地面色沉重地注视着躺在地上的星宓和正在用着各种方法全力施救星宓的袁佑愉。
当袁佑愉不顾逾矩的俯低头为星宓口对口的过气时,没有一个人出声,也没有一个人阻止,所有人都明白,只要能救星宓,此时任何的一切都是无碍的。
但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当袁佑愉一遍又一遍??捏住了星宓的鼻子,向她的口中吹气,而星宓的身体却毫无半点生命的迹象时,人群中已有人在掩面抽泣了。
不知过了多久,袁佑愉才松开星宓,颓然地跪坐了下去,星宓的胸廓也因他的放弃而再没有了微小地被动的起伏。
星宓静静地躺在那里,长发湿贴着脸颊,眼睛紧闭着,面色在暗夜中显得是那样的苍白,豆大的雨滴无情地击打着她,而她却没有一丝反应,仿佛,已经睡着了,只是,很沉很沉。
痛苦与绝望,瞬间蔓延……
有谁会想到,又有谁能够接受,一条鲜活而年幼的生命就这样在眼前消逝了。
“不——”福晋猛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地嘶喊,一下子扑在了星宓冰冷的身体上。
“星宓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额娘啊——星宓——”
九王爷踉跄着走过去,跪在地上,将星宓的身体抱起来,靠进自己的怀里暖着,颤抖地手指轻*女儿的脸颊,刹那间已是老泪纵横。
亲人们渐渐地都围了上来,哭泣声和着雨声,悲恸天地。
王府里的佣仆们也都一个个的跪了下去,痛呼格格。
袁佑愉作为一个外人,只能退出了人群之外,但是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星宓的脸,即使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星宓,我心爱的女孩儿,对不起,我何其没用,没能救活你。
再也看不到你爱笑的脸,再也看不到你慧黠的眼,再也不能够和你在草原上谈天说地,再也没有机会……默默地……祝福你了……
佳人已逝,香魂已远。
来世若再相遇,相信我不会再爱上你了,因为心,已在这一刻,死去。
又是一声响雷过后,天空中划过的一道闪电骤然照亮了天地万物。
就在这时,福晋的泪眼猝然注意到了星宓的手里居然紧握着一个物件儿,于是她将星宓的手指掰开,取出一看,竟是一把牛角梳,福晋的呼吸一窒,这是当年九王爷与青儿的定情信物,化成灰她都认得。
当年青儿投池自尽的时候,福晋还记得青儿是一直将这把牛角梳握在手里的,但是现在为什么又会在星宓手中?
“青儿——”福晋倏地明白过来,是青儿,是她阴魂不散,狠心地带走了她最爱的女儿。
起身,福晋仿佛发了疯一般地冲到池塘边,死死地瞪着黑色的池水,以她早已哭到沙哑地嗓音嘶喊起来:“青儿,你要人偿命是不是?我的命赔给你,还我女儿命来——”未及说完,她已纵身想要跳进水里。
幸好五子德克锦出手及时,一下子抱住了母亲的身子,但福晋去意已决,拼命地挣扎,力气猛然间增大数倍,四子与三子也立即上前帮忙才总算制住了母亲,但是福晋已认准了自己的命可以换女儿的命,所以决意寻死,四子无奈之下,只得击昏了母亲,才令她暂时安静了下来。
九王爷抱着星宓,眼中现出痛苦地迷茫,他不明白为什么妻子会在这个时候提起青儿,那个早已远去的女子,但是他已经意识到,有些事情,恐怕是到了他该知道的时候了。
风虽渐歇,雨势却丝毫不减。
午夜的紫禁城,安静得仿佛一条沉睡中的卧龙。
小太监手拿一把仍兀自滴水的油纸伞急急地穿过曲折地长廊,直直地向长*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