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轩顶风而立，刚过了年关，风稍稍凛冽。
紧了紧肩上的披风，过年了，今年自己十九岁了，十九岁，若是放在那个可能永远也回不去的后世，在长者的眼里，就是个孩子。
孩子一样的年纪啊，自己却要一肩扛起二千多人的性命，自己的决定在神州大陆这片莽莽荒原不算什么，对有虞氏却是生死存亡的关键。
那里有自己熟悉的一个个族民。
去年年末，大雪下了几天，雪刚停，就来了一群洪兽流。
饿了几天的莽荒猛兽，顺着涂山的坡势而下，不一会就淹没了有虞氏的寨子，有虞氏全体披甲，人人浴血奋战，最后个个都挂了彩，好在成功击退了兽群的攻击。莽荒这样的兽潮频繁的出现，有时候一年有三四次，大家疲惫之极，暗暗心悸，也为最后得到的猎物感到兴奋。
小毛在那一次杀死了一头野狼，保护了妹妹，这是他第一次杀死动物，之后紧张的又哭又笑，场面让人揪心。
他才十一岁。
今年年初，虞东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求着族长给取个名字，虽然族里有规定，未到十二岁不给取名字，不到十六岁不赐姓，但族长看到那大胖小子甚是欢喜，还是很爽快的给他取了个名字舜，为此，东高兴得逢人就高兴的宣布那小字的名字是族长亲自取的。
番埒在冬雪初融时，独自从山涧中拖回了一头野猪，野猪重达上千斤，看样子有几百年岁月了，可能是涂山上的妖龙收留的小猪妖，这妖龙一走，小猪妖没了庇护，不知道怎么就死了，被雪水冲了出来，让番埒给背了回来。
有虞氏得到了一头猪妖的肉身，族民们大摆族宴，祭祀先祖，长达三天三夜。
秦轩命人给埒专门打造了一副漂亮的盔甲，埒很兴奋。
一幕幕，在秦轩心里流淌。
小毛、虞东、番埒，还有很多很多，一个个都是亲人，也许这场恶战之后，就会少了很多的人，但只要大家在一起，就不怕流血和战斗。
秦轩握紧了拳头。
从远处缓缓飞来了一个人。
由小及大。
果然穿着和恒温一样的道袍。
秦轩手扶降龙棒，稳稳而立，蚩尤曾说过，这附近就没有能轰开我肚子的人，要打晕我也没那么容易吧。
宗图等人紧张的戒备着，虽然对方只飞来了一人，但会飞的仙人，实力都不容小觑，谁知道一个仙法下来会不会铺天盖地的攻击？会不会点石成兵，突然就把族长给包围了？他们的弓已经满弦，目标就是那飞的高高的仙人，只要族长一声令下，就算是个鸟人，也决心要射穿你。
那道人在几十丈外停住飞剑，绕着秦轩的瞭望塔绕了一个大圈，“前方可是有虞部落的人？”
秦轩抱拳，大声喝道：“在下有虞氏族长秦轩！敢问来着何人？”
“哈哈，有胆识。”那人这才停在秦轩的正前方，哈哈笑道：“果然有魄力，你就不怕我攻击你？居然敢凭借一片竹简，便单身赴会？”
秦轩冷哼道：“怕的该是你吧，我们拼着死未必不能把大仙留下。”
两人的对话，让这本来就冷的空气，瞬间冷了几分，宗图绷紧了神经，现在宗仓还没有回到，十二星阵还不能完全发挥效用，要是突然发生战斗，就只能拼死肉搏了。
好在那来者似乎没有要打架的意思，就这么悠然站着，摆明了身份道：“在下恒匴，乃青桐派外门弟子。”
秦轩打量着那恒匴，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长得瘦瘦高高，好像一条竹竿立在飞剑上，让人担心他会不会被大风吹走，他却稳稳的立在飞剑上，任道袍唆唆不为所动，光是这御剑一途，就比秦轩要高明许多。
秦轩不敢大意，问道：“那竹简可是你所发？”
恒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承认道：“没错。”
“意欲何为？”
恒匴这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刘能师弟现在如何了？”
“哼！”秦轩冷冷道：“贪生怕死之辈，意图覆灭我族已经杀了。”
“什么？你们竟然杀了师弟？”恒温身体一摆，显然没有料到刘能居然会死在一群蛮人之手，“也罢，去年冬天，我曾绕着有龙部的部落飞行，发现有龙部已经不存，但番虞氏却比以前更壮大了，我便怀疑刘能师弟已经事败，时也命也！”
“你罢或不罢，刘能都没有可能再活过来，”秦轩冷冷道：“到是恒温，现在还没死。”
“什么？连恒温都在你手中？”恒匴大感惊讶，突然发现自己的慌乱，忙收住了身型，笑道：“以恒温的修为，虽然不至于在部落中穿行无阻，但你们想要抓到他，却并不是易事，你们不肯能做的到。”
秦轩冷冷笑着，也不说话，手中拿出了恒温的玉简，挂在降龙棒上，大声说道：“恒匴道长，莫要小看人，看清楚这是什么？”
恒匴不说话了，放开灵识感应到，那确实是恒温的玉简，无疑恒温确实是在秦轩的手上，加上去年他亲自侦查，发现有龙部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番虞氏却壮大不少，证明刘能未能完成任务，后来随便抓了一个有虞氏的族民，问了情况，才知道两族已经合并，成为有虞氏，来自有龙部的秦轩是族长。
恒匴暗暗心惊，原以为这一趟任务轻而易举，不过是策反几个未开启文明的部族，谁知道师弟们接二连三的失手。
恒匴是这一趟任务的三人里面知道最多任务内容的人，也是修为最高的人，所以他肩上的担子最重，眼看事情有变，他便试着派人发出了那个竹简，没曾想秦轩居然亲自赴约，大出他的意外。
他不是没有思索过，一举拿下秦轩，应该有超过七成的把握功成身退，但是后续呢？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场三千人攻打二千人的战斗，还折了两个师弟，这样的结果还能回青桐派吗？
“秦轩，你很不多，一个刚刚入道的小子，做成了我两个师弟都做不成的事情。”
“道长谬赞，区区青草在石头下也要全力生存，全赖道长的打压，才迫使有虞氏今日走到了一起。”
恒匴话锋一转，又问道：“既然秦轩族长坦白，我再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就显得婆妈了，敢问有虞氏族长，如若姬虞氏举族攻打，有虞氏有几成把握能赢？”
了望塔下的宗图等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针尖对麦芒，战斗一触即发，好在宗仓已经归位，十二星阵已经完整，只要族长能够支持片刻，单打恒匴一人未必没有一战的可能，他们都紧张的听着秦轩将如何回答。
秦轩依旧面无表情，铿锵有力的说道：“没有把握赢，只会全军覆没。”
恒匴哈哈笑道，“族长果然明白人。”
秦轩咬牙切齿又说道：“纵使全军覆没，也会战至最后一人！”
“呃！”恒匴哑口无言，如果真按秦轩这么说，这一战到最后谁赢，都剩不下几人了，毕竟姬虞氏是攻方，更多的变数，或许一个陷阱就能让那一千人的优势全无，但他还是咬牙冷笑道：“你们忘记了还有我吗？不要以为你一个刚入道的人就能牵制我。”
“哼！”秦轩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说到这份上，他已经知道恒匴显然另有所图，绝不是来逞嘴上英雄来的。
果不其然，恒匴叹了一口气，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没想到来的时候想的最后一个法子，还是要用上了。
“吾等修道之人，修的什么道？天道至上，上天皆有好生之德，你逆势组合有虞氏，暗合天道，所以去年你赢了，但今年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有虞部族，你甘愿就这么殆没在这一场战事中？”恒匴有些许的失落道：“秦轩，我这里倒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两族不用刀剑相向，也能分出胜负。”
秦轩抬头，望着恒匴，手里握紧降龙棒，是入正题了么？
“有何法子？请道长讲来。”
“沙盘推演！”
“沙盘推演？”
“正是！”
秦轩后世的时候，曾经听说过沙盘推演，但是这个年代就有这么先进的战事方法，打出他的预料。
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复杂？一方面，极文明都掌握在不出世的仙门中，另一方面是粗蛮不化的莽荒部族，现在仙门要把文明之火燃烧到部族中来，所图为何？
秦轩心中似有所悟，“好，我答应你！”
恒匴点点头，想要说话，秦轩手一挥，问道：“你能代替姬虞氏做主？”
恒匴再次点头，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过阵子，姬虞氏族长就是我师门中人，我自然能够代替师弟作主的。”
这么一说，在场的众人纷纷明白，没想到那姬虞氏竟然如此舍得下本，怪不得这么有把握。
在场的人都知道，一个仙门的名额是多么宝贵，也难怪那姬虞氏甘愿臣服。
现在仙门出世了，变化会很多，若是放到秦轩未到莽荒之前，仙门隐世，那时候仙门一个名额，就算是十个这样的部落臣服，人家也不会拿出一个名额来。
这就是仙门在莽荒的最高地位。
部族如蚁穴，众生皆蚂蚁。
秦轩问道：“既然如此，何时开始，何地摆阵？”
“既然有虞氏同意沙盘推演，那么我得说清楚了，一旦推演失败的一方，就是失败了，就要被兼并到赢的部族，大家事先对天起誓，不得反悔。”
秦轩点点头，“那是自然！”
恒匴复又说道：“那么就三个月后，夏天到来之际，就在此地，如何？”
“甚好，这三个月我们各派一百人，就在此地砍树制板，打造演武台，三个月后各派十人作为评判。”秦轩指着恒匴道：“你和我，两人排兵布阵，其他人一律入阵，如何？”
恒匴点头道：“好，到时候，我为攻方，以三千五百人入阵，其中青壮二千五百人，你为守方，以二千三百人入阵，其中老弱病残八百人。”
“慢着！”秦轩大声喝止道：“你忘记恒温还在我手里，我若是让你拿五百人来换，你当如何？”
宗图等人依旧不敢大意，虽然他们不知道沙盘推演，但是似乎族长和那道人找到了一种不用死人就能分出输赢的方法，这感情好。
恒匴伸出手，缓缓摆手道：“如若我赢，你要什么换恒温，我们可以谈，但若我输，不要说恒温，就是我，都难逃一死，所以，我不同意交换。”
恒匴这一手，可谓狠辣，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秦轩会保住恒温的性命。
秦轩没想到恒匴这么决绝，是怎样的计划，他一定要赢得这场仙门外，看似无关紧要的部族之争？
恒匴不同意换人，秦轩也没有办法，只好抱拳同意了恒匴的说法。
恒匴回转过头，要走的时候，背对着秦轩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没想到你会来，原以为你不会来，那么不久，我必大军亲临，血洗有虞氏部族，但你很意外的出现了，计划之外啊，终究，你和我都不过是棋盘上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
恒匴就这么走了，留下了一地的疑问，宗图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听懂。
只有秦轩握紧双拳，“棋子？无关紧要？卒子也有吃车的时候！”
春天来了，夏天还会远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