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写完了,但是文章的题目叫什么呢?酝酿了半天,蓝筱颜决定用“悲伤的结构”作为标题,她觉得“悲伤”在某种意义上也属于感动的一种。
洋洋洒洒写了两千多字,在参赛稿纸上细心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蓝筱颜。
过了几天,学校最引人注目的宣传栏中,高调地公布了“感动”征文比赛的比赛结果,一下课,那里便围满了人。
紫杉的文采在班里相当有名,所以她很重视这次比赛的结果。她迫不及待地拉着蓝筱颜,冲向宣传栏。
紫杉在二等奖一栏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蓝筱颜清晰地看到,在一等奖的位置,“唐谦遂”三个字显眼地摆在那儿。
这个唐谦遂真的是全优生啊!蓝筱颜心里暗暗地想。
“筱颜!蓝——筱——颜!”紫杉夸张地大喊,“你得了一等奖耶!”
一等奖?蓝筱颜仔细看看一等奖那栏,在“唐谦遂”三个字旁边,果然有“蓝筱颜”三个字。
做梦吧?蓝筱颜不可思议地陷入呆滞的沉默。
[伍]
因为在“感动”征文比赛中得了金奖,并且与学校里的人气偶像唐谦遂齐名,蓝筱颜一时间成为学校的公众人物。
紫杉总是不知趣地凑到筱颜耳边,用玩笑的语气问她是不是喜欢唐谦遂,蓝筱颜每次都红着脸说,哪有哪有。
蓝筱颜变得开朗起来,她渐渐地走出成长的阴影,她开始拥有面对现实的勇气,她不再消沉。她与身边的同学也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世界仿佛变得温暖。
雪花飘落,冰冷的冬天来临。这是个充满幻想的季节。
那天,蓝筱颜路过饰品店,看到一条淡蓝色的围巾,她想起了唐谦遂忧郁而又深邃的眼神——她一生也不会忘记。
蓝筱颜买下了那条围巾,装进一个蓝色的袋子里,轻轻地抱着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在晚自习上,蓝筱颜拿出一张小纸条,在上面写下一行工整的字:唐谦遂,冬天好冷,这条围巾送给你,希望你可以得到温暖。
她把纸条叠好放进蓝色袋子里。等到下课的时候,她满怀期待地走到唐谦遂的班级门口,只见喧闹的教室中,唐谦遂独自一人,微微地皱着眉头,在草稿纸上有规律地书写。
“唐谦遂,有女生找你!”同学甲极其高调地强调“女生”两个字。
唐谦遂抬起头,望望窗外,蓝筱颜正微笑着站在门口。
“你好!”唐谦遂走过来,满脸灿烂的笑容。
“送给你!”她把袋子递到男生手里,然后转身离开。
唐谦遂目送女生渐渐走远,走廊变得无尽漫长,他忽然想起自己忘记了说一声“谢谢”。
[陆]
从那以后,蓝筱颜都不曾看到过唐谦遂,她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相反,她觉得唐谦遂是因为反感她而故意躲开的,她越想越难过,在黑夜中静静地流泪。
然而,蓝筱颜很快就摆脱了这种悲伤的情绪,她开始意识到高考这回事,她不再对着窗外胡思乱想,而是很刻苦地学习。当别人喧闹、玩耍时,她却托着下巴,吃力地琢磨着物理题、化学题还有数学题。她发现自己其实可以学好高中里的这些科目,她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孩。
期末考试,蓝筱颜考进了班里前三名。
时光如沙漏中的细沙疯狂地流逝,寒假转眼过去,高三学生面对的是六月高考的现实与残酷。然而,往日整天发呆的蓝筱颜已经蜕变成别人眼中卓尔不群的高才生,美貌与智慧并存。
再过些日子,就得填写大学志愿表了。筱颜向往北方,她喜欢那种粗犷而又开阔的感觉,在她的意识中,北京是一个充满文化气息的城市,所以,她想要选择一个坐落在北京的大学。
“筱颜,听说唐谦遂要报考海南的一所大学,你可要抓住机会啊!凭你现在的成绩,可以报考海南的任意一所大学了!”紫杉兴致勃勃地对她说,仿佛中了体育彩票特等奖。
筱颜原本的计划被打乱,平静的心海被搅得波澜起伏,是要坚持自己还是……
晚上,筱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她想起了唐谦遂清秀的脸庞、干净的声音,还有他弹钢琴时高贵的样子。
[柒]
蓝筱颜的生日在三月末,生日这天,紫杉为筱颜买了一个大蛋糕,姐妹们在寝室里为筱颜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庆生party。18岁,筱颜终于懂得人之所以活着,是因为存留在心中的信念和善良的人的鼓励,成长中的不如意并不能决定我们一生的命运。
第二天,周六。天晴。
学校的食堂十分热闹,筱颜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菜,便放下筷子,准备回到教室里,因为下午还有一大堆令人头疼的课,她必须提前用双眼扫描一下,这样,上课才会有效率。
“蓝筱颜。”身后传来男生的声音。
筱颜一转身,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展现在她的面前,还是那样精致的五官,还是那样迷人的声音——好久没有遇见他了。
“唐谦遂,”筱颜显得有些激动,“有什么事吗?”
“傍晚到音乐教室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男生的微笑绽放了筱颜的心花。
筱颜点点头。
[捌]
傍晚,筱颜如约来到音乐教室。
只见一个身着白色毛衣、戴着淡蓝色围巾的少年正端坐在钢琴面前,纤细的手指按动着黑白琴键,动听的钢琴声仿佛有着巨大的魔力,紧紧地牵动着筱颜的心。
蓝筱颜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的秋天,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唐谦遂意识到了筱颜的到来,停下按动的手指。
“我可以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吗?”筱颜问。
“说啊!”
“去年秋天,也是在这里。你弹奏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秋日私语》。”
“现在可以再弹奏一遍吗?”
“当然可以。”唐谦遂将视线落在钢琴上,专注而又深情地弹奏起来。
少女完全沉醉于梦幻般美好的钢琴声中,陶醉在唐谦遂送给她的秋日的幻境中。
终于,最后一个音符安然滑落,音乐教室如空旷的原野,声音在刹那间失去了意义,宁静占据了两个少年完整的心。
唐谦遂盖上琴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向筱颜走来。
“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唐谦遂说,喉结上下滚动,满脸的微笑散发着阳光的气息。
男生身上的炽热感染着筱颜,筱颜的心一直没有平静下来。
回到寝室,筱颜满怀期待地打开盒子,就在那一刹那。筱颜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架高贵的白色钢琴,是一只极其精致的音乐盒。筱颜轻轻地拧了几圈发条,《秋日私语》的曲调缓缓流出,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尊贵的少年在为他弹奏。
[玖]
填写志愿表的日子终于到来,蓝筱颜毫不犹豫地在志愿表的“报考学校”一栏填写了海南一所大学的名字,并填写了学校代号。
蓝筱颜相信那个给予她温暖,让她学会了坚强的男生值得她这样做。
传说中的高考终于降临到这群高中少年的身上,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初夏。
蓝筱颜沉住气,喝了一杯浓浓的乌龙茶,走进考场。她抛弃所有杂乱的思绪,自信而又安稳地解题。数学,语文,英语,理综……
走出考场,世界的重量仿佛瞬间落地,成长的旅程似乎到了终点,所有的快乐、悲伤、留恋、怨恨……一切关于情感的知觉顿时淡然——蓝筱颜想,我长大了。
[拾]
毕业典礼上,这群即将离开高中校园的少年,都不择手段地装扮了自己,短短几星期,有的女生化了浓妆,有的女生烫了头发,有的女生脱去肥大的校服,穿上华丽而又耀眼的漂亮衣服。男生的变化没有女生那么夸张,但是,有的男生剃了胡子,露出光洁的脸庞,脸部轮廓愈渐清晰,本来不怎么抢眼的男生变得英俊。
蓝筱颜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散发出让人迷醉的气息。她顺利地考上了海南的那所大学,因而笑容满面。
“筱颜,你今天真漂亮,全班的男生都死盯着你看呢!”紫杉看到筱颜,便迎了上来。
“哪有!呵……”筱颜笑着说。
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什么呢?
“紫杉,唐谦遂考上海南的大学了吧!他一定可以拿奖学金了!”筱颜想通过紫杉了解关于唐谦遂的情况。
“筱颜,原来你不知道啊!”紫杉惊讶地感叹。
“什么?”筱颜笑容渐渐得变浅。
“他报考了北京大学,被录取了!”紫杉说。
等等,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北——京——大——学!唐谦遂报考的不是海南的大学吗?到底怎么回事?
“北京大学?”筱颜告诉自己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她多么希望紫杉笑着说“什么北京大学啊!是XX大学!”,然而……
“嗯,是的,北京大学。”紫杉确定地点点头。
筱颜的表情凝固在空气中,头脑中一片空白。紫杉看出了筱颜的异常,推了推她的身体:“怎么了?”
筱颜这才回过神来,说了一句:“他好厉害!”
[终]
蓝筱颜回到家里,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她的手指在床沿上轻轻地按动,那是唐谦遂弹奏钢琴的动作。
筱颜走到书桌前,盯着眼前的那架白色钢琴静静地发呆。她用手指将发条一圈一圈地拧紧,直到最末端,然后放手……
《秋日私语》的声音缓缓地流出,旋律是那么熟悉。
……
“筱颜,自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们一定要在一起。听说你喜欢北方,向往那个美丽的城市——北京。所以,我决定考上北京大学,我会好好努力的,你也要加油!”
筱颜傻傻地愣在那儿,原来她从不曾将发条拧到最末端,原来这是一只可以录音的钢琴音乐盒。
唐谦遂,谢谢你。是你让我懂得温暖的含义,是你让我拥有面对现实的勇气。我们太腼腆,不敢向彼此述说自己的喜欢,我们的爱像不重开的花朵,美好只在瞬间绽放。我想,这便是悲伤的结构,它充满了我的美好的记忆。
她笑了。
然后哭了。
雪 末 文 / 王知音
一
五岁的小女孩,梳着乖乖的短发,样子可爱。她用稚嫩的声音告诉我,她叫宋念末。
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宋念末。
我是她的家庭教师,教她简单的英语。她的家境很好,养尊处优。母亲是一个全职主妇,热情贤惠,待人友善。只是未曾见过她父亲。只知宋先生是位商人,终日奔波忙碌,回家的时间很少。
当然,这并不是我所应关心的。
去给念末上课,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便又敲了几下,才来人开门。竟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他见了我,道:“是念末的老师吧?今天念末和她妈妈有些急事,便不上课了,真是抱歉。”
我笑笑说没关系,然后转身离开。
他叫住了我,迟疑着问:“你叫雪末吗?”
我一惊,摇头答道:“不,我叫梅落。”
“梅落老师……”他的语气依然迟疑,“我有些事想问你。方便的话,进来坐坐。可好?”
他便是宋先生了吧,我暗自想着。见他去书房,不多时走了出来,拿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女子年轻,但是显得憔悴。
宋先生说,她是雪末。
“哦。那刚才,您为何问我是不是雪末?我们容貌并不相似的。”
“但是你们的眼神很像。你的眼神,与我初见雪末时她的眼神如出一辙。”
二
我初见雪末时,是冬天。刚停了一场雪,夜晚的酒吧门口,霓虹投在雪地上甚是耀眼。我没有进去,在门口等一个朋友。我还记得那地上的雪覆着车辙和鞋印,变得厚实坚硬,有一点儿脏。远处路灯下笼罩着细小的灰尘。就是这样的夜,我遇见雪末。
那时的雪末却是落魄的,甚至扭曲。
雪末穿着暗红色的大衣,叫喊着,被一个男人揪住头发从酒吧里拖拽出来。她的双臂在挥舞,脚步踉跄。她被那男人拖到酒吧外仍不罢休,死死抱着男人的胳膊。他回手一个极重极响的耳光将雪末打倒在地,然后从容地走了回去。
雪末肩上的皮包被打落,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散了一地。过往的人们冷眼旁观,与她保持距离,我亦然。雪末长发凌乱得像是一堆枯草,遮住她的脸。她坐在地上,没有动。过了一会,伸出手拂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我看见了她的脸。极憔悴的一张脸,面色惨白。她开始慢慢拾起地上的物件。口红,镜子,香水瓶,钥匙圈,钱包,一张卡。她就那么坐在冰冷的雪地上,披散着头发,手指一点儿一点儿地游移过去,够到了,扔进包里。她瘦瘦的手指经过肮脏的雪地,以一种残喘着的速度。霓虹灯还在不停地变化。鲜绿、亮蓝、艳红依次照在雪末的脸上,使之多了暧昧和诡异的气质。雪末暗红的大衣像是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焰。
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她用沾着碎雪的手理了一下头发,然后站起身来,步伐坚定地向远处走去。她与我擦肩而过,我看到她的右脸颊上清晰的指印,深烙进她的皮肤,触目惊心地凸显着。
我跟上了她。她在前面逆风而行,隆冬刺骨的寒风将她的头发吹起来,肆意暴怒。我想或许她在流泪,又或许没有。但这绝对不是一个流泪时会掩饰称迷了眼或因风吹过的女子。
想到这里,我忽然发觉了自己行为的古怪,于是停住脚步。我目视这个不知其名的异性走过转角,然后消失。我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以为就此,不再相逢。
第二次见到雪末,她依旧落魄。也许彼时她亦觉无地自容。初春里,和煦的天气,阳光温和。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我下班,路过一条繁华的街。远远便看到两个人在很凶地吵架。声音隐约,但是尖锐。这激烈让路人不敢驻足,只是边走过边回首张望。也正是因了没有围观者,我看清吵架的是一男一女。那女子我是认识的——雪末;那男子也见过,上次在酒吧门口给过雪末一巴掌的那位。阳光下看到他体格瘦弱,脸色蜡黄,形容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