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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你认为简·爱就不配得到爱

我又开始想念你了。那相思的苦。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否则那气息怎么会一直温暖着我的身体。我不会忘记你给予我的那个瞬间。我不知该怎样描述我对你的爱,也不知是否有别的女人也享受过这种幸福无比的瞬间。如果你不能证实我们的关系我将不能原谅你。我所以辛辛苦苦,就为了你爱抚我的这一刻。当然你可以昧着良心,一笔抹杀那曾经的时刻。但我知道你是知道的。这是最后的通牒了,你知道,有时候,爱也是会转化为怨恨的。我将这难以忘怀的关系一直深埋心底。我甚至不能和你分享。但是你不能因此而践踏我。那些傲慢而低俗的女人就那么让你难以割舍吗?你认为简·爱那样的穷女人就不配得到罗切斯特先生的爱么?

林铁军读着这封让他难以理喻的匿名信。他认为如此丑恶的敲诈只能是来自郁霏霏。毕竟是他把霏霏发配到了发行科。于是林铁军对霏霏耿耿于怀,尽管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了。她自从调往发行科就再没有回来过。中层干部开会时,也都是刘和平前来应付。不过林铁军对此并不计较,他巴不得见不到这个让人头疼的女人呢。

林铁军并不知这个被他摒弃的女孩,已然投入长笛手的怀抱。他们从最初的相互利用,到心心相印,只花费了令人不可思议的短暂时间。自康铮走上舞台的那个刹那,霏霏就认定了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更不要说,她听着长笛曲时,怎样地热泪盈眶。而康铮在沈远的夜宴中第一次见到霏霏,也即刻惊为天人般对霏霏一往情深。之后他们的关系飞速发展,一发而不可收,以至于没过多久就进入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以霏霏扬言告发林铁军的邪恶,她显然不是康铮这类艺术家喜欢的类型。但康铮就仿佛吃错了药,固执地通知沈远,说他已经决定迎娶霏霏了。不知道康铮是怎么被俘获的,亦不知霏霏用了怎样的美人计。或者她真的迷上了康铮的长笛,抑或不想放弃那个可遇而不可求的美国梦?

不过以霏霏对林铁军事无巨细的照料,很快让清苦而孤独的艺术家感受到温暖和体贴,这对于霏霏可谓举手之劳。随之霏霏和康铮越来越如胶似漆,就像是一个人那样难以分割。艺术的相通让他们有了说不尽的共同语言,身体的交媾又让他们恍若前世今生。于是沈远为保护林铁军的权宜之计,很快就变成了滔滔滚滚的一江春水。如此假戏真做,沈远始料未及,这令她久久难以释怀。

只是林铁军并不知霏霏已将他抛至九霄云外。而霏霏从前所以屈就林铁军,是因为一直没有机会找到她的真爱。所以福兮祸兮,命中是有定数的。而霏霏接下来所要为之付出的,绝不是什么发行科,而是,她和康铮之间那铭心刻骨的爱。

让霏霏无比感动的是,康铮在知道了她和林铁军关系的背景下,并没有因此而鄙视她。而那时康铮所做的全部努力,其实都只是为了帮助沈远。于是摊牌时他们每个人都在明处,并且每个人的目的都很明确。沈远不想因一个女孩的疯狂,让林铁军身陷牢狱之灾。为了安抚决意破釜沉舟的霏霏,她只好搬来康铮这个救兵。她知道自己在康铮心目中的地位,无论她遭遇怎样的难堪,康铮都会无条件地帮助她,哪怕赴汤蹈火。所以沈远才敢以康铮美国人的身份利诱霏霏;作为交换,霏霏放弃对林铁军的举报。其间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尽管这桩交易很肮脏,却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康铮果然不负使命,几乎瞬间就让霏霏爱上了他。他显然超额完成了沈远的任务,但在迷茫一片的乱局中,竟由衷地同情起这个无辜并且不幸的女孩。他倾听霏霏和林铁军的来龙去脉,包括她为他做过的那些人工流产。他非但没有因此而看不起霏霏,反而更加同情她,进而怜爱她。于是他开始实践诺言,既然当初是这样许诺的。康铮的弄假成真让沈远很不情愿,尤其当康铮决定永远和霏霏在一起。一言既出,沈远便知道,康铮身上存留的士大夫色彩,无疑破碎了他们手足之间的联盟。

唯独林铁军对此一无所知,沈远也不会将这交易的底牌告诉他。她不想让林铁军知道她为他所做的这一切,只要霏霏不再纠缠他。但林铁军却始终将矛头对准郁霏霏,以为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什么都能干出来。他知道她会不遗余力地收拾他,随时随地发起攻击,包括写那种下三烂的匿名信。他知道偌大世界只有这一个女人能打倒他。他知道一旦霏霏行动起来,他就将大难临头,难以自保。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最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于是林铁军开始失眠,有时候连吃两三片安眠药仍不能入睡。于是他开始在黑暗中谋划怎样对付郁霏霏,有时候恨她恨到恨不能亲手杀了她。而他想杀她又为了什么呢?无非是让自己更安全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但为了安全,只有杀人这一条路么?是的,他不是没想过和霏霏重修旧好,他也确曾真心地喜欢过她。只是斗转星移,激情不再,尽管,她是他此生所经历过的最好的做爱者。他们难道不能像普通同事那样相安无事吗?

他当然不可能再和霏霏复合,但至少不像现在这样,只要一想到她就满心惊悸。他所以如此紧张焦躁,是因为不知道地雷已经排除。而沈远悄无声息地为他所做的这一切,反而加重了他的忧虑,让他愈加深陷恐惧而不能自拔。总之霏霏越是没有公开的动作,林铁军就越是惶恐不安。他觉得只要这个充满报复心的女人还在,他就不可能是安全的。这让他每时每刻都神经紧绷,很多次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如此不尽如人意的状况下,林铁军身边只剩下未央。她就像他生命中最后的光亮,温暖并浸润着他晦暗的心。在她那里,他总是能感受到某种久违的照耀,让他惨淡的人生充满诗意。于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有诗意陪伴的生活怎样惬意,哪怕,和未央做爱时,不像霏霏那样充满刺激。和未央亲近,他才知道,原来做爱也有高下之分。所以,哪怕他们鲜有高潮,也能体验到精神带给他们的无限欢愉。

在林铁军人生低谷的时刻,未央始终不离不弃。她所以坚守林铁军,在某种意义上,就意味着她在坚守自己的信念。所以林铁军坎坷一天,她就会矢志不渝地陪他一天。倘若有一天她背叛了林铁军,就等于是她已经背叛了自己。

自从上级调查组进驻出版社,那些或威胁或示爱的信件突然销声匿迹。不知道写信者是出于怜悯,还是不想再和林铁军较劲。然而调查组刚一撤离,这些信立刻纷至沓来。依旧是原先的那些疯话,下流的文字,连带混乱的想象,唯有栽赃林铁军的意图始终不变。

林铁军决意大举反击,既然调查组已肯定了社里的工作。他堂堂一社之主,雄风依旧,怎么能被写信的混蛋牵着走呢?于是他决定召开全社大会,打开窗户说亮话,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兴风作浪。

这一天,林铁军气宇轩昂步入会场,依旧目空一切的架势。在沉默中凝视会场的每一张脸,以此来威慑那些做贼心虚者。然后他坐在高靠背的扶手椅上,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信纸大声朗读。他一字不差地向所有人公布了信的内容,他没有省略任何色情淫秽的段落,也没有跳过那些咄咄逼人的胁迫。

我又开始想念你了。那相思的苦。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否则那气息怎么会一直温暖着我的身体。我不会忘记你给予我的那个瞬间。我不知该怎样描述我对你的爱,也不知是否有别的女人也享受过这种幸福无比的瞬间。如果你不能证实我们的关系我将不能原谅你。我所以辛辛苦苦,就为了你爱抚我的这一刻。当然你可以昧着良心,一笔抹杀那曾经的时刻。但我知道你是知道的。这是最后的通牒了,你知道,有时候,爱也是会转化为怨恨的。我将这难以忘怀的关系一直深埋心底。我甚至不能和你分享。但是你不能因此而践踏我。那些傲慢而低俗的女人就那么让你难以割舍吗?你认为简·爱那样的穷女人就不配得到罗切斯特先生的爱么?

谁说简·爱就不配得到爱?小说中的简·爱不是回到主人身边了吗?关键是你的行为,是不是值得我去爱?林铁军说过之后愤然离开。

直到林铁军背影消失,会场中始终鸦雀无声。梦一般地,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人们像开锅一般地沸腾起来,又像成群的苍蝇在空中嗡嗡盘旋。

事实上此前大家并不了解举报信的事,只知道调查组前来,一定是社里出了问题。于是大多数人心中窃喜,因为他们受够了林铁军的独裁。不久前郁霏霏的工作变动,就已经点燃了这场战火。只是不知最后鹿死谁手,所以人们一直期待着最后的悬念。现在又有了所谓求爱信事件,其中的人物关系就更加复杂,于是大家更期待这场好看的戏了。

只是他们作为普通员工,并不知道上面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也不妨大胆想象,小心求证,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于是他们沿着林社长的思路,认定能写出这种信的,恐怕只有霏霏那种恬不知耻的女人。毕竟只有她和社长有那种关系,也毕竟……人们开始左右张望,前后搜寻,最后刘和平向大家证实,郁霏霏确实没出席这次会议。

于是人们一边倒地将匿名者指向郁霏霏。她和社长所以交恶,是因为林铁军毫不留情地“清君侧”。这种被抛弃的现实让她感到了痛,她痛了,才会以各种下作的方式不停地报复林铁军。不过反过来想想,也是人之常情。霏霏鞍前马后为他干了这么久,以至连身体都搭进去了。如此当牛做马,转过身就被一脚踢开,这过山车般的大起大落,换了谁都受不了,尤其霏霏那种自以为是的女人。别说写几封举报信了,就是杀了那为富不仁的东西也不为过。这么说来,人们反倒同情起霏霏了,进而支持她揭竿而起的义举。

另有一些人绞尽脑汁,像歌德巴赫那样猜想那个匿名者。甚至果断地排除了霏霏,认为她如此聪明狡黠,怎么可能以这种方式作践林铁军。就算她被逼无奈也不会出此下策,何况林铁军还补偿性地给了她科长呢。总之在这些人的印象中,霏霏好像已度过了那个绝望狂躁的危险期。离开社里的权力阶层后,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人们偶尔看到她,都觉得她更漂亮也更温存了,似乎被某种幸福的光圈环绕着。显然她已经接受了眼下的局面,无心再和林铁军鱼死网破。所以他们一致认为,那种信绝不是霏霏写的,但那个写信的人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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