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少祎的视线落在了赵二身上，怒言道：“这一路本督卫说的纪律是什么？你难道忘了吗？”
赵二匐地，瑟然道：“小人一时糊涂，求督卫饶了这一次……”
荣少祎斥道：“在本督卫手下的将士犯了军规，一律从严量刑，绝无二话！”说罢，他朝身后的两个兵卒说道：“把他带下去，重责七十军棍！”
赵二心一慌，甚至忘记了求情，瘫软的身子被那两名兵卒架出了柴房。
荣少祎一步步走近那个角落，竟然是她？依稀还记得那日在刺史府，她那冷傲的眼神，那么逼人！而现在……怎会是她？若他再迟来一步，这样一个不染淤泥的女子当真就要毁了！
嫣然的余慌未定，躲闪的目光直盯着荣少祎。她顾不上衣衫不整，而事实上，她也找不到任何可以遮挡的衣物。她正视着，只见荣少祎的眼神慢慢得柔和起来，褪去了他的外衣，隔着几步将衣服递给她。
“穿上吧，以后夜里……不要随处走动。”荣少祎轻语道，看着嫣然，他竟没有半点责怪的语气。
她是犯妇，也就是人犯，岂能离开囚禁的地方？
嫣然回过神来，她之所以离开马棚的目的！她跪说道：“督卫大人，我妹妹病了。求督卫大人请个大夫给她诊治。”
荣少祎一怔，她是为了她妹妹吗？他的脸上并没有呈现出过多的表情，只淡淡地说道：“你知道规矩，我们只负责押送犯人进京，至于生病求医……朝廷并没有拨下这笔银两，我们只按章办事。”
嫣然求道：“督卫大人就不能通融一次吗？我妹妹自幼体弱，这次病得很重，督卫大人忍心见死不救吗？她才九岁啊！”
荣少祎望着她哀求的神色，竟让他有些心软，但原则绝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而改变。他转身要走，冷言道：“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多陪在她身边。明日启程，她若不能好转，她的去处……我想你应该知道的！”
“荣督卫——”嫣然见他要离去，忙叫住了他，面对着他决然的背影，含泪地说：“督卫大人有亲人吗？”
荣少祎止住了脚步，略侧了侧头，眼角瞥见她湿润的眼眶。心，没来由地抽了一下！一时间，他愣在了原地。
嫣然又道：“亲人！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荣督卫，你知道失去亲人的痛吗？世界那么大，那么美，可只有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这种痛你知道吗？如果你知道，你就不会狠心地说出刚才的话！”
荣少祎缄默，她的话，狠狠地侵袭到他的内心深处。是的，她的话感染了他，也让他更了解眼前这个女子。她的坚韧，她的无畏，她的言行，深深地震撼着他！
嫣然褪下了左手腕上的镯子，呈给荣少祎，道：“这个镯子还能值几两银子。我知道大人治军严谨，不方便请大夫，但求大人能让我妹妹服几帖治风寒的药。也许大人的一个仁慈，就能换回我妹妹一条人命。”
荣少祎接过镯子，不过是极普通的翠色镯子，但望着她那双恳求的眼神，他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只有这一次。”荣少祎说道，话一出口，他不由地呆滞了片刻，他竟然答应了？这可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谢荣督卫。”嫣然一笑，仿佛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荣少祎嘴角也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笑弧，但在这夜影斑驳中，并不十分明显，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
徒步北上帝都，这些官家少妇何时受过这种苦？即使像今天这样寒风习习的夜晚，她们也早已熟睡，三三两两蜷缩着身子。
“怎么样？去了这么久！”冰蕊一直醒着，见嫣然回来了，忙轻声地问道。
嫣然身心疲惫，仿佛历经了几年的光景，心中沉沉的。她‘嗯’了一声，近身去瞧岫云的状况。
“你放心，她刚刚醒过一次，一直在叫姐姐，”冰蕊腾出一小块地，让嫣然在旁坐下，却见嫣然身上披着一件男人的衣服，而原先的衣物都撕裂了，不禁诧异：“你这是怎么了？”
不等嫣然回话，岫云听着声响，睁眼见到姐姐，一下子便哭了出来，喃喃地叫着：“姐姐，不要丢下云儿……”
“云儿不哭，姐姐不会让云儿一个人的，”嫣然搂着她，回想刚才那幕幕，忍不住流出了泪，不忘安慰着岫云：“云儿快睡，头还疼吗？”
“姐姐，你的脸？”岫云瞧见了指印，伸手去触摸嫣然的脸，不安地问道：“有人打你了？都肿起来了！爹爹在世时，从不大声呵斥，更没有打过姐姐。云儿好想爹爹，好想回家……”
嫣然握紧她的手，道：“云儿乖，以后有姐姐陪着你，一直都陪着你长大。”
“真的吗？”岫云这才微微一笑，“可是……可是云儿还是想爹爹。云儿知道爹爹已经不在了，但云儿好想去找爹爹！姐姐，你知道吗，刚才做梦我还梦见了爹爹，爹爹说要带我走……”
“云儿——”嫣然兀地叫住了她，“你答应姐姐，我们要好好地活着。哪怕再怎么辛苦，永远不要放弃！”
“可是……好累啊！”岫云眼皮子张阖着，不由地叹道。
“云儿还小，等十年后，云儿就长大了。到时候我们就不是奴婢了，我们一起去宫外好好生活。姐姐要给云儿找一户好人家，有一个疼爱云儿的相公。”嫣然幻想着，十年之后，岫云不过是十九岁，正是大好的年华，岫云会幸福的，一定会！
“相公？相公会像爹爹一样疼爱云儿吗？”岫云迷迷糊糊地问，闭上了眼睛。
“会的，我的小云儿一定会找到这样的人。”嫣然也疲惫地闭上了眼，今夜发生的事，已大大超越了她所能承受的负荷。
——夜，总算安静了！
翌日，雪不再肆虐，风却没有消减。马棚里的犯妇都醒来，今日就要继续前往帝都。往常这个时候，荣少祎应该早就出现了，为何会耽误时辰？她们有些不解，而且有人发现，荣督卫的袍子什么时候跑到了嫣然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