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以后的一个月，染景莫再也没有来过，他派来的医生倒是络绎不绝的，只是昔颜的身体却越来越坏，也更加消瘦，近几天更是常常呕血，阿凉劝不来常常急的躲在角落哭。
月国的军队在坛中城休整了一个多月，还是丝毫未有进攻星国都城的打算，我想不明白染景莫在想什么，本来攻下坛中之后，稍作休整就应该趁星国君臣对失掉坛中恐惧之际直捣星国国都，一举灭掉星国，在坛中休整时间过长只会给星国顽抗的机会，若是等星国上下喘息过来，坛中和星国国都之间又是一马平川，危险的只会是月国。
连我都能想到的，染景莫没有道理想不到，听说将军们从一个月前便劝染景莫攻打星国国都，染景莫都拒绝了，近几日更是连那些将军见也不见，军中已是议论纷纷，比较可笑的是居然有相当一部分的将领和士兵认为是昔颜给染景莫吹的耳边风，染景莫因为昔颜的关系才一直迟迟不肯发兵。
记得当时我听到这种说法时着实笑了一阵子，如此看来人类世界中古代那些被称为祸水的女子，可未必真的就是祸水，君王身边的女子可真够可怜的，在臣民的眼中君王的任何错误的决定都是很有可能是她们蛊惑的。
夜风微凉，我搬了把躺椅，躺在院中看着空中的明月繁星，真是闲适，“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心想，立刻又觉得不对，我不是一直都很闲吗，又辩解着此闲非彼闲，这会儿是闲情，闲人不少，有闲情、享受闲情的可不多。
一曲笛声传来，笛声悠扬，吹的却是《鸢尾歌》的曲子，不禁想起在洛城时听昔颜弹这首曲子，那种刻入灵魂的悲伤、绝望，记得有一个同学说爱到最深是绝望，和鸢尾的花语一样，绝望之爱。
笛声没有昔颜的琴声中那么多的悲伤，冰蓝她怎么了，为什么会想要吹这首曲子，我好奇心起，离开躺椅去找冰蓝。
距我们的住处不远的庭院，冰蓝迎着月光在吹着海笛，没有昔颜那样刻骨的悲伤，是无限的惆怅。
一曲既毕，我正要去和冰蓝打招呼，从暗处走出一个人影，待看清楚竟是染景莫，不禁奇怪，他什么时候来的。
染景莫道：“怎么吹这首曲子？”
冰蓝转过身来有些惊讶道：“你记得我！”
染景莫道：“怎会不记得，你也长这么大了。”
在这之前染景莫给我的印象都是锋利的，如一把利刃，此时的他虽不如少年时那般温和、明媚，至少是将利刃藏起来了。
也许我不该责怪他，他有他的爱人，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因为昔颜那么爱他就让他放弃他的爱人。
大概是因为冰蓝一直看着他，染景莫问道：“怎么了？”
冰蓝道：“你和平时不一样了，对我这么温和。”
染景莫道：“那是不一样的。”
冰蓝道：“我知道是因为姐姐，可是姐姐也死了这么多年了，而且姐姐的死和昔颜王妃是没有关系的。”
染景莫的声音变得稍加严厉：“没有关系，你当时才那么小知道什么，如果不是她，我怎会和阿洛分开，阿洛怎会病死。”
看来阿洛是冰蓝姐姐的名字了，这么说冰蓝姐姐的死是和昔颜有关系的，昔颜怎会是为了自己伤害别人的女子。
冰蓝也很不相信道：“怎么会，昔颜王妃不会的。”
染景莫厉声道：“怎么不会。”说完这一句语气缓和：“即使是无心之失，错也已经铸成，逝去的也回不来了。”
冰蓝呆了一会儿道：“你也知道不是昔颜王妃的错，为什么还要那么对她。”
染景莫盯着冰蓝道：“你是要质问我吗？”
冰蓝却没有害怕，迎着他的目光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以前那个有着比阳光还要温暖笑容的我姐姐以生命来爱的少年，如今变得比刀锋还要锋利、比严冬还是冰冷。”
染景莫的目光从冰蓝身上移开道：“我说了，错已铸成，逝去的也回不来了。”
冰蓝道：“没错，姐姐是回不来了，可是你还要活下去的，你的生命还很长，难道你打算就这么带着利刃活下去吗？”
我有些惊讶冰蓝说出这样的话，感觉冰蓝在这一个多月里成熟了许多似的。
染景莫望着明月良久才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冰蓝看着他道：“你可以回去的，只要你放弃就可以回去。”
染景莫的声音变得冷厉：“放弃，你让我放弃，我为了复仇已经准备了十年，甚至连我唯一的孩子也杀死了，我能放弃吗？”
冰蓝道：“你果然杀死了昔颜王妃的孩子，你就这么恨她，要毁了她所有的爱和希望。”
染景莫道：“那是因为她毁了我所有的爱和希望，只是因为她想要嫁给我，只是因为星国比月国强大，我就必须娶她，我甚至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我只不过是想和阿洛一起游遍山川、看尽潮起潮落，在我们老了的时候可以给孩子们讲我们年轻时的见闻，只因为她，全都没有了。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却毁了我的生活，她让我失去了我的最爱，失去了我的梦想，她凭什么拥有快乐，拥有无忧的笑容，我的痛，我要她和星国百倍、千倍的还。”
染景莫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没有了平时的冷酷，只有承载了十年的悲伤、痛苦、绝望和刻骨的恨。
他心中承受的痛只怕并不比昔颜少，他所表现的冷酷也是一种伪装吧，把心封闭起来，只有在爱人的妹妹面前才偶然打开了一次。
我想着这些时，染景莫已经挺起了背脊，月光下他的脸又恢复了冷峻，他的软弱只有那么一刻。
他向冰蓝道：“现在你知道了，我回不去的。你也不要呆在这里，回去吧。”转身走开。
冰蓝看着他离去，没有追上去，事已至此，除非阿洛能活过来，什么也改变不了染景莫的复仇之心。
原以为他只是不爱昔颜，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的恨昔颜，恨到已经不惜摧毁一个国家来报复。
但是他一个人的痛竟要用月国、星国两国的百姓来偿还吗，他凭什么要用几万条生命，几十万妖的幸福、安稳来为他的痛买单，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王子。
已经没有心情去和冰蓝说话了，准备回去，转身之时，我的心不由得一震，就在我身后不远，那从鸢尾花旁站着的竟是—昔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