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北依一行人站在了青李园门口。
少女微笑回首：“林大小姐，请带路吧。”
林玙柔默然看她一眼，回给一个灿烂万分的笑容。领头进了院门。
皇北依默然一笑，跟在她身后。
沈非墨打了个哈欠，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谈夜离犹疑一下，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不久之前，在客栈里，看到谈夜离醒了，皇北依便偏头对林玙柔说：“走吧。”当时林玙柔愕然张大眼：“走？”皇北依也不等她，就负袖走出了房门，听她问，站住了脚，不回头，淡淡道：“去看你弟弟。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说完继续向前走。空留不明所以的一屋人。
林玙柔只是愕然了一瞬间，便恢复了笑容，道：“求之不得。”追了上去。
此时浅月箫已经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不愿意谈夜离见到他，还是其他原因。
沈非墨见皇北依离开，自然不做犹豫跟了上去。
皇北月迟疑了很长时间，终究还是没有跟上。反倒是谈夜离，从床上坐起穿戴整齐之后，跟了出去。
见他出来，林玙柔都吃了一惊，眼神一颤，但是没有说话。
皇北依问：“你出来做什么？”很是疑惑。谈夜离沉默，没有说话。
皇北依也只是问了一句，没有追问。
几人跟着林玙柔左弯右拐地到了木落轩。
林玙柔回身微笑，天香国色：“到了，诸位请。”
皇北依只是点了点头，当先走了进去。
见到林玠的时候，他还是先前皇北月见到时那般柔光如雪的样子。说不出的荏弱。
来的四人除了早已见过的谈夜离面色如常，其他人都怔了一下。
林玙柔道：“这便是舍弟林玠。”她转头对着林玠道：“小玠，你有救了。”语音颤抖而温柔。
皇北依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虽然语音颤抖，但是面色平静如常。
——很坚强的人。
皇北依如此下论断。
听到姐姐说自己有救了，林玠并没有什么欣喜若狂一类的反应，只是说：“姐，你不要再做那些事情了。”
林玙柔一怔，半晌笑道：“这次姐姐是说真的，你真的有救了。”她指着谈夜离，对林玠道，“你认识他的吧？他跟你中了一样的毒。可是现在，他没事了。真的，你有救了。”语气像哄小孩子一样。
林玠眼神忍不住一颤。向谈夜离望去。
谈夜离见他看过来，微微颔首。
林玠的眼神再度颤了颤，然后闭上了眼睛。
皇北依看在眼里，叹了口气。
——无论是怎样的绝望，如果有一线希望，即便心如死灰也会忍不住尝试。更何况，还有谈夜离这样一个例子？
林玙柔对着皇北依道：“北姑娘，我弟弟……就交给你了。请务必……尽最大的努力。”皇北依神思恍惚一下，随即微笑：“好。”迈步走进房间，背对着众人，道：“谁都不要进来。”听起来好像是在笑。
说完一拂袖，房门居然合拢。
谈夜离一怔，沈非墨叹了口气。
林玙柔只是看着合拢的房门，眼神复杂难辨。
过了大约三个一刻钟的时候，浅月箫和未染来了。
谈夜离看见浅月箫后一怔，不动声色地避到了角落。
而浅月箫却是根本没有在意。
也许是因为他看不见所以不在意。又也许，他是故意不在意。
但是，谁也猜不到他的想法。
沈非墨见到两人，问：“叶疏然呢？”浅月箫笑答：“在客栈。”
未染什么话也没说，他也没有问浅月箫怎么确定叶疏然没有离开。
他只是相信而已。无条件。
只要是圣明月宫的人，都会像他一样无条件相信这个少年。
浅月箫问：“悠然进去了？”沈非墨跟林玙柔同时道：“嗯。”
浅月箫笑了笑，摸索着走到廊柱边，靠着坐下。
“玙柔。”突然有人自回廊一端走来，叫林玙柔的名字，“你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沈非墨听到这个声音，脸色一变，眼睛眯起，转了半个身，脸朝向栏杆外，背对着众人。
那人走出来，林玙柔回头，对着他一笑：“我找到能治疗小玠的人了。”那人微笑：“是么？那恭喜你了。”林玙柔“哼”了一声：“恭喜我？你不该恭喜恭喜你自己？”那人笑道：“恭喜你就够了。”
说着扫视了在场的人一眼。
看到沈非墨的时候突然顿住，眼中诧异之色十分明显。
林玙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疑惑道：“怎么，你认识他？”那人张了张口，才道：“……嗯。”
此时沈非墨冷笑：“我不认识你。”那人一怔，眼中苦楚之色一闪而过。沈非墨没有转身，眼看着栏外，道：“慕云曦大侠，我们虽然见过一次，但是还说不上认识。”
那人……也就是慕云曦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林玙柔奇怪的眼神在两人只见来回穿梭，突然道：“啊……难道云曦你之前跟他有过……呃，那种关系？”慕云曦一怔：“什么关系？”林玙柔张了张口：“呃……就是……那个……”浅月箫微笑道：“她说你跟非墨曾经是你跟她之间的那种关系。”林玙柔咳了一声，转头看向一边：“呃……不是我说的。”
慕云曦闻言，目瞪口呆。
半晌才哭笑不得：“你……你……”他转头对沈非墨道：“非墨，你也不解释？”沈非墨没理他。
慕云曦有些尴尬地叹了口气：“没有。玙柔，他是我……”沈非墨突然抢道：“我是他弟弟。”
他冷笑着转身：“虽然他失踪了十一年，自从我六岁那年开始我就没再见过他。虽然我们沈家墓地已经有了他的衣冠冢，他按理说已经是个已死的人。”顿了顿，他的笑冷入骨髓，入木三分，“虽然，他让我母亲哭得肝肠寸断，五年前就已经逝世。”
——！
慕云曦讶然呆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非墨一步步走近他，冷笑：“大哥，你觉得，我还该不该叫你这声大哥？你为爱情改头换面的时候，可知家里为你天翻地覆？你为了爱情抛家弃亲的时候，可知母亲为你肝肠寸断溘然长逝？”
慕云曦退了两步，垂首，一语未发。
林玙柔拉着他的衣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
沈非墨转过身，扶额，微笑：“不过，母亲说——不要怪他，他有苦衷。”他的笑容愈发灿烂，轻声缓柔，“那么我可不可以问，大哥，你的苦衷……是什么？”
慕云曦仍旧一言不发，他无话可说。
浅月箫柔柔地叹了口气，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中隐含哀悯。
此时房门忽然打开，皇北依走了出来，甩了甩袖子，淡笑：“好了。”
林玙柔一闻此言，已经顾不得慕云曦与沈非墨的对峙，一个闪身从皇北依身侧闪进了屋内。
皇北依侧身给她让路，一边转头看着眼前，见到沈非墨和慕云曦相对无言的样子，怔了一下：“怎么了？”
“……”没有人说话。
她皱了皱眉，转头问沈非墨：“你跟你哥怎么了？”
所有人同时一怔。沈非墨愕然：“你怎么知道？”皇北依眨了眨眼，道：“啊……那个，我在里面听到了。”
沈非墨给他翻个白眼，道：“少来！你听到了那你还问怎么了。”
皇北依“啊”了一声，眨了眨眼，道：“好吧，我是看出来的。你们两个其实长得挺像的。”
“……”其余人除了浅月箫之外对着沈非墨和慕云曦看了一阵子，都对着皇北依露出了万分敬佩的眼神。
——因为他们都没看出来这两个人哪里长得像。
“……”沈非墨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是特意挑这个时候出来搅局的吧？”
皇北依摊了摊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沈非墨扶额。
皇北依已经转向浅月箫，道：“月箫？你什么时候来的？”看了看他身周，只见到未染，有些疑惑，“嗯……未央没来？”
浅月箫微笑：“嗯。难道你希望她来？”皇北依眨了眨眼：“嗯，她来了跟我吵一架，会比较提神。我现在很困。”顿了顿，“特别困。”
浅月箫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回去睡觉好了，还提什么神？”
皇北依一指沈非墨和慕云曦：“他们还没解决。”
沈非墨见她指过来，翻了个白眼：“没什么好解决的。这事儿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你先回去好了。”想了想，道，“算了，还是我跟你们一起回去。”他笑，“现在特别不想见到某人。”
慕云曦沉默。
皇北依看了一眼慕云曦，暗暗叹了口气，转头笑道：“那就回去好了。”沈非墨应了一声。
于是皇北依进了房间向林玙柔告辞，林玙柔正在对着林玠又哭又笑，听闻皇北依等人要走，只是一怔，便点头应允。
跟着走出房门，看到慕云曦站在门前，走过去低声问：“云曦，你跟你弟弟……”
慕云曦闭了闭眼，也低声道：“不要说了，是我对不起他们。”顿了一顿，道，“我先离开。”
林玙柔咬了咬唇，半晌叹了口气，道：“好。”
慕云曦冲她点了点头，便转身沿着来时的回廊走去。
皇北依见慕云曦离开，回身看了看沈非墨，见某人抬头看天，她翻了个白眼。
走上几步对林玙柔道：“你弟弟的毒是解了，但是他的身体……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弱得过分。所以一定要好好养养。还有近三个月内不适宜剧烈活动。”
林玙柔点头，看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声：“多谢。”
声音诚挚万分。
皇北依笑了一笑，道：“不客气。”转过身，挥了挥手，“再见。”
慕云曦在回廊拐角处，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深夜的水汽蒸腾，隐然在月光下勾勒出淡薄的雾气。
似乎隔尽了千秋万代，万水千山。
叹一声。
——世事早已非初时，沆瀣雾气难回首。
（注，沆瀣，指夜间的水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