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一付幼稚的嘴脸。
“李莫，说点有意义的罢。你想说的，不应该是这个罢。”
房间里的日光灯忽然闪了闪，灯光有些不稳定，忽明忽暗地。看来，过两天
必须要出去买个灯呢。不然，会不习惯。
李莫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却是意外的柔和。说不出的，温柔的感觉。
“菊映，讨厌那个女人么？”
“哪个女人？”我抬起头，关掉了灯，问他。房间里顿时变得很暗，只有一
点点有些暗淡的月光照下来。
“就是你妈的姐姐啊，菊映，你讨厌她么？”李莫像是刻意降低了说话的声
音，在这黑暗的房间里，说不出的诡异。一如，他刚才诡异的笑脸。
“不讨厌，我为什么要讨厌他。”
“菊映你原来......不讨厌她啊...可是我却，连做梦都想要她死呢。如果她
死了，从那一开始就死了的话。我和我爸，就不用搬到这种地方来了。如果，
她从一开始就是死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那该有多好。我原本，是可以不
用住这种地方的。我爸，他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原本是那样完美的男人，
所有的同学都羡慕我有这样的完美的爸爸和漂亮又有钱的妈妈。我的生活本来
可以很美好......”李莫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看不清楚他那被黑暗掩盖住的脸。
但是我知道，起码这一刻，不是笑着的。不是那样，虚伪，做作的笑。
“......可是后来那个男人出现了。我爸说爱她，说好爱好爱她。他从来没
有爱过我妈，也许连喜欢都没有过。为了她，我爸居然要和我妈离婚。然后他，
什么都没有了。我外公说叫他滚，让他带着我，一起滚出那个家。连我妈都不
要我，连她都说我和爸爸一样，被那个女人带坏。我根本...我根本就没有和那
个女人说过一句话。可是我妈......我妈却因为我爸的外yu觉得丢脸而连我也
一并丢掉了。我明明，我明明是最讨厌那个女人的啊......为什么她一出现，
那样完美的爸爸和漂亮的妈妈就都没有了。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喜欢她......”
李莫的声音却依旧颤抖，因为她，所以害你失去了所有么，李莫。因为这样，
所以一直那么厌恶她？
看到他打她，他骂她，心里就开心了么？
“......她其实，对你很好不是么？”黑暗中的李莫没有回答我，却，发出
了一阵微弱呜咽的声音。
李莫他竟然，哭了？
而我记忆中的李莫，却是从来都没有哭过的。不管是九年前，又或者是现在，
都是，没有眼泪的啊。
啧，有什么好哭的呢。
你的所有人，根本就都还在啊。他们都没有死不是么。既然还没有死，那么
哭什么呢。有眼泪的话，还不如留着等他们死的后哭丧的时候用呢。李莫。
而李梦梦，却连哭丧的时间都没有想过要留给我。就连，让我做好要失去她
的准备都没有，就那样，死了。
害的我，连该哭还是该笑都不知道。
“呐......李莫，你是在气她害你爸变成穷光蛋，所以没有钱买更好的房子
给你住么？”空气中还是漂浮着李莫那有些断断续续的哭声。
想要隐忍，害怕流露出来，最终却无论怎样也无法克制住的眼泪。
如同，那年盛夏清晨灿烂的阳光中的我。悲伤地，快要连心脏都被吞噬掉。
吞噬掉。
吞噬掉。
就像是那年的李梦梦一样，流出温热而又鲜红的带着血腥味的红色液体。
“如果讨厌没钱，讨厌这种房子，过这种生活的话，那你，改变它不就好了。
讨厌的命运就去改变，厌恶的人就杀掉。你爸和你妈能做到的事，你也同样可
以做到，又或者，做得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完美。既然你想要的，他们都没
有给你的，你就自己一个人，全部找回来不就好了。”
我对着黑暗中他说。
李莫却突然笑了，笑出了声音，回荡在这黑暗中。
“菊映，我们果然是一样的呢。所以那个男生，你是打算要杀掉他么？”
“......”
李莫继续笑着，那样的笑声，实在是让人联想不到刚才那个哭的人也是他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转过头，不想再看他。
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回荡在我们中间，明明是很细小的声音，此刻
却是那么清晰。清晰地，连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你会不知道么，菊映。你不用假装什么，你和我，本来就是一样的不是么，
所以，你对那个男生的事，我觉得很对呢。只是，他好像真的是很喜欢你呢。”
李莫的笑声却突然让我想到了，许灰。
“他喜不喜欢我和我有关系么。倒是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原本以为这
件事现在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呢。连李小玖，都不知道我会做这种事。
不能让她知道！
那样的事，确实很卑鄙。李小玖眼中的我，和我眼中的她，都不会和这个词
有关。所以，现在，谁都不能知道。
包括，许灰。
“我以前有见过男人哦，所以，认出他的话，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才对啊。
再说，菊映你没有发现吗，他其实长得和你也很像啊。而且，和你爸爸，长得
更像呢。”
“你什么见过他们？”
李莫应该没有见过他们才对，尤其是那个男人，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我一次。
李莫也没有见过他才对，毕竟，我来这里的时候，李梦梦都已经死了。那个男
人，李莫又怎么会看到他。
“对啊，那个男生的话，是前几天的早晨啊。我当时就发现了，他和你的脸，
根本就很像很像。呐，菊映，你是姐姐还是他是哥哥？”恢复了心态后，李莫
依旧是那付唯恐天下不乱的嘴脸。
“我没有弟弟，又或者，是哥哥。你还没有说过，你是怎么见到他的。”许
灰是什么的，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许灰，和我们，都没有办
点的关系。
我是，一个人。
亲人什么的，李梦梦死后，那种东西对我来说，就没有半点意义了。尤其是，
像这种亲情。这种，连拿去喂狗都会污了狗嘴的亲情，更加不需要。
“他哦，那好像很久了。那时候你没有来我家，你妈也还没有死。那时候那
个女人带我出去买菜，路过你们家楼下。他和你妈，好像在吵架，那个女人过
去劝架的时候我看到的。嘻嘻......菊映，你说你长得像你妈还是像你爸？我
个人觉得你真的长的很像你爸呢......”
“闭嘴！”
我不知道今天的李莫是怎么了，他今天说的话，一直都在激我生气。
“我长得像谁，这种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吧。好了，你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吧。说完了，就马上出去，我要睡觉了。”我背对着他回床上躺好，我确实，
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这些事，都没有意义。
这些事，都已经没有关系。
“好了，不说了。菊映，你想做的事，我可是完全支持的呢。明天，见~”
我听到李莫开门出去的声音，又听到他轻轻地关上门的声音。楼下也没有那
种谩骂和哭泣的声音了。
啧，没想到那个男人，也会这样。
不过，都没有关系。
全部都，没有半点关系。
就快要结束了，快要结束了。这样的，被黑暗掩埋的日子。
李小玖。
我们一定会有，比阳光还要灿烂的未来。
慢慢地，闭上眼睛。
亲爱的，我们都会有一个美好的梦，美好的，未来。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一夜无梦。我已经，有多久没有梦到
你了呢。我亲爱的，亲爱的，李小玖。
我们是不是可以永远都这么一直骄傲下去呢？
即使什么都没有，即使向前看不到未来，向后望不到过去。也要，一直这样
神经质地骄傲下去。
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推开床。然后，穿着整整齐齐的校服，出门。
依旧是在那条，小小的路上等待着她。等待着，她像往常一样笑着朝我跑来，
就像，阳光一样的，灿烂的孩子。
她是我，生命中的唯一的阳光。
我站在那里等着她来，一直，等着。
只是，时间一直在过去。而我，要等待的李小玖，却依旧没有来。白色的手
表上，指针在不停地向前走。白色的手表。白色，那是我最讨厌的，最讨厌的
颜色。
可是，李小玖却笑着对我说：“呐...菊映，我觉得白色最适合你了呢。这世
界上，绝对没有比你更适合白色的人了。所以，白色的手表，你也会很喜欢对
不对？”那是我十二岁那年的生日，她送给我的礼物。
七月十五。
正是，盛夏的时候。
她到现在仍觉得我是喜欢那个手表的，也许还是会以为，白色，是最适合我
的颜色。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它。一点都，不喜欢。最讨厌的，就是它。可
是，我的李小玖，却始终都坚持着认为我是喜欢着白色的。
她是，那样单纯而又美好的孩子啊。
是不该，沾染上任何的污秽的，在我心中的永远都不会崩坏的存在。
可是，她却依旧没有出现。
现在已经是八点零五分了。我盯着路口，已经看了整整一个小时。可是，李
小玖，却依旧没有来。
我笑了笑。
然后继续向路口望去。她，一定会来的。
上次就是因为我没有等她，所以她才会那么生气。所以，今天，绝对，绝对
要等到她。一定要等到她来为止。
一定。
一定。
指针还是不停地向前走，我从未有过时间是这样缓慢的感觉。
等待的感觉，真讨厌。
李小玖，明明知道我讨厌等不是么。明明知道我讨厌，为什么还要我等呢。
九点十九分，李小玖，依旧没有来。
我笑了笑告诉自己一定要继续等，让李小玖等过的时间，全部都会还回来的，
所以李小玖，是不是应该要，出现了呢。
是不是，快要出现了呢。
路边的植物绿绿的叶片上的露水，终于被逐渐毒辣起来的阳光蒸发掉。就好
像，从未停留过一样的决绝。
呐，李小玖。你到底去哪里了。
阳光在我的身上不停地流转，我却忘了要躲避。白色的衬衫被汗水打湿，身
上只有那越来越浓重的汗臭味。
从头到尾，我却还是没有看到她。
还是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