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将白色的小瓷杯第到他手中时，他轻轻的品了一口。
“技术退步了。”
“大概是太久没泡过了。”
我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眼睛。
他放下杯子，靠在沙发上，表情疲惫不堪。
“我对她束手无策了，难道我还不够关心她吗？”
“你有问过纯的想法吗？她只是不想待在医院里。”
“我知道，可是她的身体需要更好的照顾。我总是会担心有一天，因为我的疏忽，她那颗本来就不好的心脏会突然停止跳动。”祁洛看着我，满眼的无助。
“你不要太担心了，纯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会懂得照顾自己的。”
“但愿吧！我真的好累。”
“纯任性的小行为无非是想让你多关心一下她，大概是因为你最近没有怎么理她，她才会闹失踪吧！小女孩嘛，总是喜欢被关注的，更何况你是她唯一的亲人。”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维持和他的对话，没有负担的安慰他。
“最近是我疏忽了，只是因为……”他看着我突然欲言又止，然后拉过我的手，拽我坐到了沙发上。然后，他开始向我靠近，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看清他眼中的自己。我身体僵硬的外后仰了一下，身上的汗毛似乎都警惕的竖了起来。祁洛却突然笑了笑，停止了动作坐到了一边。
“你在害怕什么？我可不会像某人一样，不经过别人的同意就主动献吻。”说完，他挑衅的看着我。
“我不想解释，随你怎么想，也没有时间听你的调侃。”我有些微微的怒意，起身准备离开。
“生气了吗？沈离泪，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对不起，我对长相过于好看的男人没什么兴趣。”然后我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可是却也在那一瞬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我喜欢他。但他靠近我的那一瞬间我竟会脸红心跳。在那之后，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他每天上班经过我眼前时，总是会停下脚步看着我几秒，然后离开。午餐时，他总会出现在我对面的餐桌上。每天晚上都会准时的出现在酒吧里，似乎除了我待在家里，否则他无处不在。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我想做的。”
“不要闹了，你还是花时间陪陪纯吧，别来酒吧了。”
“我有权利，追求自己想要的吧！还是你真的这么不想看见我？”
“我不想回答你无聊的问题。”
“是不想还是不敢，沈离泪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路灯下，祁洛笔直的矗立着，刺眼的光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回答我，不要逃避我。”
我闭上了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究竟想要知道什么？”
“你的答案。”
“维持现状不好吗？就这样在各自的世界里，我们是两种人。”
“回答我。”
“我不可能喜欢你的。”我用缓慢的语调说着，然后注视着他。
他竟然向我靠近，然后离我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沈离泪，你可以逃避我，只是我不想再继续假装，我会等，等那一个可能。”
他轻抚我的头发，然后丢下我转身离去。
而我却像经历了一场战争一样，疲惫不堪。我不得不努力的让自己在快要屈服的时候，清醒过来。我和他两个世界，一明一暗，背道而驰。
回到家时，小樂竟然在客厅等着我，他的表情充满了疑惑。
“怎么还没睡？”
“姐姐，爸爸是怎么死的呢？”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不是告诉过你吗，车祸死了。”
“是吗？你没有骗我。”
“当然了，别瞎想了，快去睡！”
“今天有个人来找你，跟照片上是一个人吗？”
小樂将一张旧照片递给了我，居然是爸爸年轻时的照片，是我放在小箱子里从不翻阅的东西。
“他说，他是我的爸爸。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小樂失望的划着轮椅进了自己的卧室，然后用力的关上了门。我愣在原地，努力消化着这个状况，我从未想过小樂有一天会见到这个人。
第二天我向陈姐请了假，在家好好的照顾小樂，可是一个上午小樂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甚至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小樂，姐姐求你了，你跟我说说话吧！我不是故意要对你撒谎的。”
尽管我如此哀求，小樂依旧不肯跟我说话。
午餐时，小樂却默默的多添了一副碗筷。
“我请了爸爸来。”小樂看着我语气坚定的说道，整个上午，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要认他？”
“他是我的爸爸，不是吗?我不能认自己的父亲吗？”
第一次，小樂对我说话的语气如此的生硬。我看着他，一时语塞。
当那个男人，拎着一大包礼品衣着光鲜的走进我的家时，他看着我一脸的窘迫。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有勇气面对我和小樂的，也不知道他为何还会觉得自己像一个父亲。
“沈董，真是贵客啊!这是什么风啊，怎么把您给吹来了。”看着他我不由的变得刻薄起来。
“离泪，我……”
“姐姐，请你不要这样，是我请爸爸来的。”小樂说完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坐下。
我们尴尬而沉默的坐着，我等着这个男人开口要说些什么惊人的话。他却低着头迟迟没有说话。
“我会原谅爸爸，我需要家人。所以，你不可以反对。我不会勉强你接受，但是他毕竟是我们的爸爸。”小樂的语气坚定，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
我用力的将手中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第一次对小樂怒吼道：“这个人有管过你死活吗，从你出生那天起就对你不闻不问，他凭什么做一个父亲。难道我这个天天陪在你身边的人，还比不上你这个如同陌生人一样的父亲吗？”
“他说会努力补偿我们的。”小樂的语气开始变得温和。
“拿什么补偿，除了钱，他还能给我们什么，一个家吗？我不是小孩，不会做梦了。”
“你们不要吵了。”那个沉默的男人终于站了起来，用低沉的语调说道：“小樂，你姐姐恨我没有错，我不配做一个父亲，我不敢奢求你们的原谅。离泪，你对了，我的报应来了，我该拿命来还你们。”他看了看我，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几张纸放到了桌上，接着说道：“一个月前我视力开始下降，去医院检查，才知道自己的脑中长了肿瘤，医生说是恶性的。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这都是我的报应，我罪有应得。离泪，我不求你原谅我，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们，我只是想在我最后的日子里，能尽我所能的弥补。我可以留很多钱给你们，我可以帮小樂治病，可以让你做你喜欢的事，不用再那么幸苦。”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哭泣着，看上去比上一次见他憔悴了许多，小樂已经开始默默的留泪了，我拿起桌上的那几张诊断书。脑瘤！真的有报应吗？我无力的跌坐在了凳子上，我应该高兴才对，我那么恨他，可是我却心却像是在被什么拉扯着，麻木，渐渐失去知觉。
“我不是来求得原谅，只是想做最后的弥补，算是我最后的奢求。我欠你们的，我会用我的这条老命来还。”
“你走吧，我想静一静。你走！”
“姐姐，爸爸他……”
“求你们了，不要逼我，你走啊！”
“好，我走，等你愿意见我了，我再来。”说完，他拿他的包向门外走去，他的背影变得孤单而落寞，记忆中的那个他仿佛一下子变得好远。
“姐姐，我……”
“小樂，我想休息，不想说话。”
我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就像失去重心似的栽到了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死，赎罪!
难道这就是结局吗？如果着是我想要得，那么我现在的难过是为什么。
如果这是救赎，是对我还是对他呢？
爱或恨，我已经分不清了。我只是知道，这一刻我突然不希望他死，希望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好好活着，活着就好。
闭上眼睛，我想起了祁洛，怀念他在我身边时的踏实和宁静。可是，我也只能是怀念，我无法说服自己越过那条界线。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和他之间，一旦妥协，必定会万劫不复。也许，我这一生都注定无法脱离“万劫不复”。
有人说，心伤过太多次就不会有感觉，哭得太多眼泪都变得可笑，而痛过太多身体也就失去知觉了。到最后，没有感觉就是唯一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