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木在想入非非中进入了睡眠状态,他睡得不太踏实,像在睡着其实又醒着。他心里乞盼着一种声音,一种很强的声音,他也说不清这声音的内容,他的梦就在渴望中又悄悄开始了。
第二天一早,杨木就匆匆到单位上班去了。他把昨晚的想法都忘记了,他好像不愿意按着他自己的愿望去改弦更张,一切都是无济于世的,只要你生活在这个城市,这块土地。
杨木快步穿过办公楼,看到自己办公室的灯亮着,坏了,昨晚他忘记关灯了,可他的办公室主任刘清就想不到帮他关灯吗?
杨木走进办公室后,砰一下把桌上的杯子摔了,他还从未发过脾气,这回他就要撒个脾气给人看看,他绝不是个放屁不响的人。
吉瑞回到家里,似有了一种别样的心情,跟刚才行走在路上时的心情不一样了,首先映入他眼帘的还是那堆信,信的数量越来越多了,吉瑞有点后悔去找杨木,如果他不去找杨木,杨木就不可能把新收到的信送到他的手里,说不定随着时间的久远,杨木还会淡忘这件事情,可是吉瑞偏偏去了,甚至抱着一种幻想,以为杨木会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然而恰恰没有改变,杨木反而又转给了他几封信,这几封信让吉瑞哑口无言,吉瑞能说什么呢,举报信已经证明了他的一切,除非有一个写信的人站出来说自己是在搞一种整人的游戏。如果有这样一个女人站出来洗清吉瑞的污浊,吉瑞一定把她领回家,跟她共度从今往后的岁月。
在房间里站了很久,吉瑞的目光一直未离开桌子上的那堆信,渐渐地他的眼睛发酸了,吉瑞才想到坐下去,他坐到了床边,倚在枕头上,他想闭一会儿眼睛,他就把眼睛闭上了,他的眼皮很沉,像有一层沙土埋着,吉瑞很快进入了梦乡,他梦见一个少女在沙滩上光着脚行走,一条大鲨鱼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翻腾上来,少女像是没有预感到危险的存在,仍在步履匆匆地行走着,眼看少女就要进入大鲨鱼的嘴里了,吉瑞着急地呼喊起来,他张着大嘴,试图让自己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可他的喉咙像是哑了,怎么也不出声。他挣开四肢,想跑过去拉住那个少女,但他的四肢又像是被绳子捆起来了,吉瑞用尽天大的力气仍然无法让四肢伸展,吉瑞呼呼喘气,当他的身体感到越来越轻的时候,他突然醒了。
吉瑞翻身下床,到卫生间去解小便,等他把小腹里的尿液排光了,他的头脑才清醒起来,他一边往房间走一边想着刚才的梦境,那个可怕的梦境到底预示着什么呢?是一种凶兆吗?
吉瑞再也无法进入梦乡了,他打开了电视,想让荧屏上的画面冲淡他内心的恐怖,电视打开以后,画面上是一色的蓝,没有什么频道有节目播放了,只有一个频道在播放足球赛,可吉瑞对足球没有一点兴趣,他又不可能没兴趣而去装兴趣,吉瑞看看表,已是深夜两点了,他竟然在床上睡了个觉,又做了一个可怕的梦。现在应该是吉瑞正儿八经入睡的时间了,可他却没有了睡意,他走到写字台前,看那一堆信,特别是院长杨木刚刚转给他的那几封信,吉瑞想知道如果信上的事实成立,他的一生究竟占有过多少女人?
打开台灯,一种柔和的光射在写字台上,让吉瑞感到又温暖又明亮。他坐下来,将一封又一封未拆开的信打开,果然每封信都是检举他的,他在女人们的信中是一个色魔,利用职权之便的色魔,吉瑞自己看着都痛恨起自己来了,比如说眼下正读的这封信吧,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曾经那么下流无耻地占有过一个女孩,一个跳舞的女孩,女孩跟他的教练有了孩子,孩子长到三个多月,女孩才明白自己怀孕了,吉瑞医生在给女孩做引产手术的时候,开始了他的战略手段,他抚摸着女孩,就像抚摸一把琴,让它发出美丽动听的音响,女孩在他轻柔的抚摸中,果然安静下来了,女孩出院以后,在一段时间里曾经是吉瑞的床友,吉瑞总是让她的两条美丽的大腿抖动和痉挛。现在,吉瑞正读的这封信就是女孩亲笔写的,如今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怨妇,她在回忆自己半生的情感时,发现跟妇科医生的这段情是最让她痛恨的,她因此要举报吉瑞,他在她的内心深处留下了一块很大的阴影。
吉瑞读完信,大脑一片空白,他认真回忆着数年前的往事,不,是十几年前的往事,可他怎么也想不起写信的这个女孩那两条令他发痴发狂的美腿,为了加深对这女孩的回忆,吉瑞又把信看了一遍,看着看着,他的记忆开始清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孩子,因为她的两条腿特别修长,吉瑞用自己的身体亲昵过她的身体,那个女孩没有拒绝他的亲昵,还跟他保持了一段时间的爱情,就算是爱情吧,后来那个女孩又离开了吉瑞,她在离开吉瑞的时候跟他吵了一架,吉瑞当时弄不清为什么,只记得女孩往他的脸上啐了一口唾液。……
可能就是她吧?吉瑞确定了那个女孩的身份后,就在信封上找她的住址。这回写信的女人将住址很明白地写在了信封上,吉瑞一阵兴奋,他终于可以按确切的住址去寻找一个女人了。
天还黑着,离天亮尚有一段时间。可是吉瑞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他在床上躺了半天,满脑子都是女人写的信,这个跳舞的女人,目前成了吉瑞最想寻找的目标,如果她真的有那样两条漂亮修长的大腿,不管时光怎样变幻和流逝,她仍然是美的。但吉瑞知道那女人目前是恨他的,因为他跟她的那段历史,使她成了怨妇。吉瑞现在应该做的是怎样让这个成了怨妇的女人接受自己,他要跟她好好谈谈,假如他能找到她,假如他跟她又能进入谈话的状态。那么吉瑞跟她谈什么呢?谈过去的爱情?吉瑞跟她有爱情吗?或者说她跟吉瑞有爱情吗?显然没有,他们都知道彼此在一起的时光不过是一种经历,那么吉瑞跟她谈医学,谈女人身体的构造为什么跟男人不一样……想到这里,吉瑞忽然想笑,他谈的问题都是没话找话的问题,一个跳舞的女人怎么可能对女人的身体结构感兴趣呢?吉瑞应该跟她谈的是艺术问题,特别是芭蕾舞,吉瑞知道前苏联有个叫乌兰诺娃的女演员,就是跳芭蕾舞的,吉瑞年轻的时候,那个叫乌兰诺娃的女演员正风靡世界,好像还到中国来过,周总理接见过她,她的容貌相当美丽,身材更是出众得漂亮,当时好像在全中国都找不到那样美丽的女人。
吉瑞对跳舞的女患者发生兴趣,很可能就是乌兰诺娃引起的,因为他在那个阶段特别注意了女人的腿,女人修长漂亮的腿让他万分着迷,那个女孩子就是在这时走进了吉瑞的视野之中。她用她的两条腿呈给吉瑞医生一个特别美丽的新世界,一个中国的天鹅湖,吉瑞陶醉在这个新世界里,欣赏着新鲜的湖水,久久不愿离开。现在,他们之间曾经拥有过的具体的做爱过程,吉瑞早就忘了,但女孩那两条美丽修长的大腿又在他记忆的深处悄悄呈现出来,与其说他当时对那个女孩子的喜欢倒不如说是对乌兰诺娃的喜欢。如今,那个女孩子究竟恨他什么呢?是他改变了她一生的幸福吗?如果真的如此,吉瑞赎罪就更有意义了,眼下吉瑞最怕女人不接受他的赎罪,他在内心祷告着,想着讨她接受的办法,对了,吉瑞明天就到音像店里买一些有关舞蹈的资料,他要把舞蹈知识看个究竟,然后带着这些知识去见那个曾经跳过舞的女人,不,如今应该说是一个怨妇。
就这样定了,吉瑞想好了办法,内心突然一阵安宁,他看看窗外,天还黑着,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吉瑞回到床上,不久就踏实地进入了梦乡。
杨木在办公室发了一通脾气,最终却没有一个人理睬他,办公室主任刘清本来想过来看看,走到门口的时候又不知道院长杨木到底为什么事情发火,他只好退了回来,躲在办公室里吃早餐。过一会儿,院长办公室好像没有动静了,刘清又听到门怦地响了一声,杨木迈着沉重的脚步出去了。
杨木一天都没到办公室来,他先是到局里找了吴局长,吴局长正在开会,杨木等了半天,会终于散了,杨木在会议室门口就把吴局长拦住了,吴局长一脸不解地问:“又是什么事情?”
杨木不吭声,随着吴局长走进他的办公室,双双坐下后,杨木说:“吴局长,你对我信任,我很感激,可是这个医院就像得了癌症一样,怎么也治不好了。”
吴局长睁大了眼睛,一脸惊异地问:“这话怎么讲?你当初的信心哪里去啦?”
杨木说:“先不说别的吧,就那个杨柳,我都摆弄不了。”
吴局长睁大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他瞥瞥杨木说:“别忘了,你可是一个男子汉啊,你连一个女护士都摆弄不了,怎么可能摆弄好一家医院呢,医院毕竟是一个集体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说看,为什么这个杨柳不听你的指挥,你该不是满脑子被西洋的那些理论弄懵了吧?跟你说,到国外留学固然开眼界,但外国那些空理论用到咱们国内还是不太顺,我们要根据本国的国情办事。”
杨木见吴局长又教训起自己来了,而且话题扯得越来越远,便坐在一旁不吭声,任由吴局长滔滔不绝。本来,杨木听到吴局长说杨柳的时候,他是想就着话题说开去的,可吴局长越扯越远,杨木只好听他讲完,毕竟中途打断局长的话是不礼貌的,而且杨木希望吴局长再次提到杨柳,他只要提到杨柳,他就有插话的机会了。
吴局长天南地北说开去,再不提杨柳一句。杨木在一旁听着着急,总算吴局长的讲话终止了,他转身问杨木:“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