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的冬天又来了，只不过，今年的冬天，已非去年的冬天。
明达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我就精心的准备好了送给他的那些礼物，然后有些眷恋的把它们用很精致的包装盒装了起来，毕竟是隐藏了我三年里的所有心事，新奇而又期待的美好。
然后我紧紧地揽在怀里，像是一个伴随了我多年的知己，突然之间要离开了一样，万分不舍。
夜里，竟然莫名奇妙的做了一个梦，看到明达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使劲的对我挥手，很大声地说着什么，可是我一个字也听不到，拼命的想要追上他，却被一个女孩紧紧的抱住了，不能动弹，明达终于离我越来越远，然后我挣扎了一下，从梦境中惊醒！
望着漆黑的房顶，我一直在思考着这个梦究竟是想要带给我什么样的喻意，难道，梦里抱住我的那个女孩就是她们所说的那个女孩吗？可是，她明明应该跟着明达走的，而为什么要抱住我呢？
早上起来，林娜突然叫住我说：“叶子，你的那个朋友，走了吗？”
“噢，你是说路遥啊？走了，怎么了？哦对了，她还一直说你们老是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盯着她看，我告诉你们，她可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姐妹，有什么意见吗？”我开着玩笑说。
跟她们在一起生活学习了这么久，可以毫无顾忌的开些玩笑，说点小笑话了，后来，也逐渐的发现她们三个都是很不错的人，真诚实在，而又不做作，以前我也常常跟路遥提过，说现在的女孩，其实都挺好相处的，再也没见过像第二个苏芊芊那样娇气虚伪的，然后突然就想到了莫小菲，有些伤感，感情的事，从来都是出乎于我们意料之外的悲剧。
林娜有些局促地说：“不是的，叶子，其实那天我没敢直接跟你挑明，你的那个朋友路遥，我们以前好像见过了。”
“噢，路遥也说了，看到你们总感觉有些面熟，可是就是没想起来在哪见过面，你们以前在哪见的她呀？怎么也没多说几句话相互认识一下呢？”
我想起第一次把路遥介绍给她们时，三个人都是一脸的错愕，停了大概有两三秒钟，才很不自然的打了声招呼。
“难不成，你们以前有过节？”我看着林娜现在说话时的语气，又想到她们初次见面时的情景，打趣道。
“叶子，跟你说了吧，路遥就是以前我们见过的姜明达的女朋友，其实这几天我们一直都在琢磨到底是不是她，因为你说你们是那么好的朋友，她不可能这么做的呀，不过...叶子，她好像真的就是......”
我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这个时候袁黎和孙媚又继续跟着附和了一句：“真的，叶子，我们以前都见过，姜明达他是不是在耍你呀？”
我正准备要写祝福的卡片，掉在了地上，发出很闷的声音。
我不知道能不能单纯的去相信她们几个说的话，路遥，明达，一个是在一起共同成长了二十年的那么要好无话不谈的姐妹，一个是带给我自信，让我一直有勇气坚持不懈走到今天的我那么用心去爱的男孩，他们怎么可能背着我走到一起呢？
其实，我不得不相信，有那么多的漏洞，早在很久以前，就向我咧开了真相的大嘴巴，只是我还一直固执的相信，那些美好年代里的誓言，一直都还停留在我触手可及的不远处。
我拨通了明达的电话，他的声音一如从前那样青春洋溢，他一直都是这样，对每个人都有着极大的热情和耐心，即使是在心情烦躁的时候，我曾经开玩笑的问他，“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那么好，像对我一样的对他们好？”
他也笑笑的却转移了意思说：“对别人我们都应该客气热情的去对待，因为我们总有需要别人的时候。”
所以一直以来，他给予我的，究竟是出于真正的喜欢，还是像平常待人接物那样，总是用自己最大的热情与客气来敷衍我，我一时竟有些茫然。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对我说过越于朋友之外的话题，或者从来，都是我一个人在自导自演这场闹剧。
但我还是需要装作若无其事，我告诉过路遥，我会等着他亲口告诉我真相，尽管我早已意识到了真相。
“明达，今天你的生日，我想请你吃饭，好么？”
电话里迟疑了几秒钟，很郑重地说：“好吧，叶子，我正好想跟你谈谈。”
我拿起那些被包装在一起的千纸鹤，不知道是琉璃瓶子的重量，还是那一千多只写满的心事的分量，竟然异常的沉重，昨天，我就是抱着它们睡了一夜，一直放在胸口的，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我竟再也无力把它捧起了。
我把它摆在了原来的位子，裹了件羽绒服就出了门，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原来在这一夜之间，发生改变的，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心情，还有这大自然的灵魂，一切都被白茫茫的雪覆盖其中，像是终于寻到了它的守护者，安然而恬静的向人们展示着它的美丽。
脚踩在地上，“咯吱”、“咯吱”的响，很有节奏感，很像当年走在大院门前的那条石板路上所发出的声音，我突然很想念那个时候的时光，有于洋，有莫小菲，有路遥，我们在那个时候不谈爱，不谈情，只是那么快乐而又没有烦恼忧愁的生活着，即使不可能认识明达。
每个人都没有变，于洋还是原来那个重情讲义的于洋，莫小菲还是原来那个温柔安静的莫小菲，路遥还是当初那个每天嘻哈到处闹事的路遥，我还是我，可以很幸福的跟他们一起挤103路的公交车，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么？我们，还能原路返回吗？
明达站在一棵树下，双手塞在口袋里，寒风拨弄着他的头发，让人心疼。
看着我，一直沉默不语，眼睛深处，是忧伤与愧疚。
许多的真相，不言自破。
我静静地微笑着看着他，眼里蓄满了泪水，“明达，是我不好，我没有办法做到让你喜欢我，所以才会让你这么痛苦...”
“不！叶子，是我不对，不是你不好...我无法做到让你幸福...”
是不对，不是不好。
我看着眼前这个让我深深爱了三年之久的那么年轻而美好的男孩，竟然在我面前掉下了眼泪，是对我的愧疚，还是以为，这一切都要结束了，想要用几滴眼泪来划下这一段时光的句号呢？
一直以来，我为你打开的，是最美最真的扉页，把我的整颗心都写在了里面，而你，却只是点击浏览了一下，而不是用心的去“读”。
你说，我还能怎么做呢？
“叶子，不要怪路遥好吗？她一直都是你的好姐妹，她就是一直都在试图为你着想，怕你伤心，所以我直到今天才告诉你真相，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隐瞒你，路遥她是无辜的...”
我听着他说这些时，心底竟是出奇的平静，但还是很用力的打了他一巴掌，真的是很用力，我的整个胳膊都被震麻了。
明达不动声色的看着我，就像是我的一巴掌拍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叶子...再见吧...”
再...见...吧？
一团雪花从树枝上钻入脖子里，瞬间打了个寒战，全身冰冷。
我没有伸手拿掉它，一团雪花想要的温暖，其实就这么简单。
真的，很简单。
莫小菲日记
2004年07月01号星期四
经历过一场痛苦与绝望的风波，一切又重新风平浪静了。
日子终究还是要继续的。
爸爸跟薛姨一起在路边摆起了水果摊，我还在继续学习舞蹈，这次，没有任何人反对。当然，我没有告诉爸爸有关于关素琴的出现并给了我那张支票的事，我不想让这一切再发生什么改变了，只是想就这么平淡安静的生活下去。
但是，生活并不愿意赋予我这个恩赐，所有我们认为美好并极力想挽留住的东西，都在我们还来不及多看一眼的时候，便不得不还回去。
苏楠打电话给我说：“小菲，你的妈妈，噢就是关素琴，现在在医院里，情况很危险，她一直都在不停地念叨着你，你过来看看她吧！”
我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还没有时间让我来得及把刚才的话在脑子里回转一下，妹妹便哭着跑了进来：“姐姐，爸爸突然晕倒了！”
眼前划过一丝黑暗，像是灯泡突然断了电一样，让人恐慌绝望。
爸爸脑溢血突发，走了。
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小菲，赶快过来吃饭吧。”
我见他的最后一面是，他被蒙上了一条惨白的白布单，被医生从抢救室里推向太平间。
阴霾低沉的天空中有飞鸟“仆仆”地飞过，发出像是在呜咽的叫声，让人压抑得几乎要窒息。
一个生命，得到解脱。
苏楠再次打来电话，语气里尽是无奈：“小菲，你让我很失望你知道吗？我曾经一直都认为你是个很善良很无辜的人，可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可以这么狠心，那可是你的亲妈呀！你怎么就可以不闻不问，无动于衷？”
我喉咙里有些发堵，说不出话来，其实就算是眼泪，也都已经流不下来了。
“小菲，她一直都在不停地叫着你的名字，人家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纵然以前都是她的错，可是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你就能看她一眼吗？”
“苏楠，别说了好吗？我现在很累，很累......”
“好、好，莫小菲，你就睡觉吧现在！”
然后只一阵“嘟嘟”的盲音。
是不是我们每一个人，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个时态里，都会愿意选择活在过去呢？
现在正在经历着的种种痛苦，和未来的日子里将会经历什么样的痛苦，都在逼迫着我们不愿意活在当下，也不愿意去期待未来，而过去的那么多，曾一直认为都很难承受的，却都被日益美化了，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只是留下了所有美好的记忆让人思念。
我疲倦地闭上眼睛，不知道当我再次睁开双眼，一切是否会有所改变？
要么，就别再睁开眼睛了吧？恩，好，就不要再睁了吧。
可是，即使是再怎么美丽的梦，也终须会被惊醒的。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有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缝挤了进来，但是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
薛姨和妹妹坐在床头，看到我醒来，急忙地站了起来，“小菲你醒了？睡了一天一夜了，赶紧起来吃点东西好吗？”
其实，从爸爸走那天开始，以及得知了那个叫关素琴的人病危的消息后，我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来，真的，只是很难过，难过得忘记了如何掉眼泪。我想起以前叶子说过我的一句话，她说：“小菲，怎么有好多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你都会给人一种事不关己的感觉呢？”
可是我看到面前的这对母女红肿着双眼安慰我时，我的眼泪终于得到了释放。我不是感觉到事不关己，只是有很多时候，我们必须要学会接受事实。
薛姨递给我一封信，她说是爸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压在枕头下面的，上面有很多个褶皱，像是被拆开又折上了很多次。
小菲：
我不知道当你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哪一年，或者是哪一天，而这时，我已经是和你们分别走上了另一个世界。
这段时间以来，我常常会感觉到胸口发闷，而且还会头晕眼花，很多不正常的症状。也许是这两年来在监狱里积压起来的，我是个医生，曾经为很多人医好了那么多的病痛折磨，但是却始终查不出自己的病原体，这让我有些恐惧，小菲，我不是惧怕死亡，而是害怕在我自己、在你们大家都毫无知情的情况下突然离开，这将是一件对所有人都残忍的事情，所以今天，在你上班后，我先写下这封信，让我可以有说出遗言的机会。
小菲，有一件事你一直都不知道，它是个很残酷的事实，可是我必须要让你知道，我想，这也是你妈妈的想法。
当年我和你妈妈认识时，你已经在她肚子里有了两个月的生命。
她是在一个人到我那里买堕胎药时，我们第一次见的面，她当时哭的痛苦而绝望，很容易就能想到她当时的处境，但她一直哭着说她不舍得就这么放弃一个生命，那也算是她自己的生命，所以我偷偷地给她开了保胎的药。
后来我一直思前想后，觉得这样做怕出什么意外，于是又找到了你的妈妈，告诉她真相，但是又担心她迫于世俗的舆论而想不开，就鼓起勇气说要照顾你们。
于是在十天后，我们就结了婚。关于你的身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小菲，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因为我的无能，没有让你得到你应得的母爱，我很想加倍的疼你，也一直把你当作我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表现，所以小菲，如果你心里有委屈，就放在一起恨爸爸吧。但是你不能恨你妈妈，因为她也有很多的无奈，所以有一天你遇见她了，一定要高高兴兴的对她，她一直都非常的爱你。也替我告诉她，我一直都很感激她，给了我一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并且，她叫莫小菲。
小菲，我一直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随时结束，所以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人重要的是要活在当下，谁也不能断定明天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小菲，就多做些自己高兴的事情吧。
你长大了小菲，以后，那么长的路，你一个人一定要勇敢的走好，爸爸永远祝福着你......
...
信纸从手中悄悄滑落，我看到远处的天边，一点点的被模糊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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