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初见那年,他穿着淡青色衣服,小脸沉着冰凉目光却含着些许柔和关切的走到她面前,问她为何要哭?
犹记少时离别。他把“醉桃源”送给她,浅笑着允诺会回来娶她。
犹记,他故作冷漠的神色在她泪水涟涟的小脸上出现裂痕,一次次缴械投降。
犹记,十年后重逢他波澜不惊墨玉般的眸子在四目相对时的失神和一丝快如闪电的激动。
犹记,他们在“麒麟门”那段甜蜜温馨,无忧无虑,朝夕相伴的日子,自己逼着他吃下自己第一次下厨的“试验品时他无奈却又宠溺的神色,每一次斗嘴时他孩子般明朗快乐的笑容……
犹记,醉人的南风下,他满身朝露的站在后山上为她架起一只世上最美的秋千。
犹记,他看着她脸上的伤疤,温柔的擦去她腮边的泪水,脸色微红的对她说:“你便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就算其他女人再美,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犹记,她穿着大红的嫁衣满脸娇羞的望着同样穿着红色喜服清逸绝尘的男子,他脸上亦是泛着淡淡的红晕,像是喝的微醺的摸样,那日,他的眼睛那么亮,亮的可灼日月……
犹记,他拥抱她时珍惜温柔的神色,担心她安危时焦灼愤怒的声音,被误解时晦涩隐忍的眸色色,吻她时羞涩泛红的俊颜,被抓弄时无可奈何的苦笑,离别时落叶般萧瑟苦楚的神情。
一幕幕全都浮现在眼前,如此刻的雨雾纷纷扰扰,凌乱不堪。
犹记,他面色冰冷疼痛的说,日后只管唤我拂尘公子……他挥剑断青丝的决绝却遮盖不住那份深埋入骨髓的眷眷柔情,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的保护她,照顾她……即使知道也许……她已不再爱他……
只是……那颗如琉璃般清莹脆弱的爱……已经破碎了……只剩下一地残渣,锋利的碎片硬生生的搁在她心口深处,痛不欲生却也拔不下。
“桃儿,和我走,丢下这纷纷扰扰的生活,和我走。不好么?我们一起去看十里桃花,青山绿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我同样可以给你:“这些话你曾经说过很多次,我也信了很多次,可是最后呢,总是空欢喜,你总是在我最相信你的时候骗我,我真的怕了……我怕痛……很怕……所以我真的不敢再相信你……”
“原来是你,听说宫主已经准许你离宫?”
她皱起了眉,忽然明白了什么。难道说……他真的重新获得了自由……想要和自己从新开始……去桃花满地的地方……所以他回来时眸子才会那样亮……比夏夜的星星还要璀璨绚丽,他的神情才会有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和丝丝如孩子般清澈的微笑……
他在听到她拒绝离开时才会有那样焦急,茫然,苦痛的神色。
原来……这一次……你真的没有骗我……原来都是真的……
“桃儿,再对我笑一次好么……”暗蓝色的夜空下,他倦怠的眸子中波光闪烁,一片湿红含着最后诀别的眷恋。
原来那时候……你便知道无法等我回来的,对么,所以才会紧紧拉着我的手舍不得放开……
为什么我这么傻……为什么……
她只觉一只巨大石锤一下下用力的在胸口狠狠的捶打着,天崩地裂的疼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凿裂……
双目火灼般的刺痛,一颗血红色的泪珠从她眼角缓缓滴落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天渐渐亮,然而怀中的人却依旧没有醒来。
她不言不语的抱着他对着天空发呆,不往前走也不离开,她的灵魂仿佛也随着他一并离开了着纷纷扰扰的尘世,飘向这有清净美丽桃花的圣土。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银白色的长衫飘落在她眼前,她缓缓抬起头,便看到了那双满含悲悯,波光潋滟的眸子。
“桃丫头……”
她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淡淡道:“他睡着了,不要吵醒他……”
凤银芦轻轻走过去,扣住了漓江的脉搏,又眸光黯淡的收回了手,轻声叹了口气。
“他只是睡着了,不要吵醒他!”她看着他蹙起的眉头,情绪激动的抱着漓江向后退着……
“是……他睡着了……我们……带他回去吧”。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玲儿慌慌张张的从屋外跑了进来,一双水灵的大眸子满是惊恐仓惶。
漓溪正手捧着诗经闲靠在窗前心绪懒淡的翻着,看着闯进来花容色色的玲儿,蹙起了翠眉,“玲儿,怎么了”。
小姐不好了……我听人说少爷他……他……进来禁地”。
漓溪手中的书蓦然而落,她嗖的站起身来,脸色霎时惨白,急步走到她面前:“禁地?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她虽深居简出、恬淡无争但对于凤鸣宫禁地的可怕也有所耳闻,传说进去的人是不可能活着出来的,无一例外。“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已经离开这里么,怎么又会闯入禁地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那落叶哥说,他是带着一个女子一并逃进去的……”玲儿喘着气,眼眶也急的泛红,“小姐,这可怎么办?少爷他会不会有危险?”
“不行,我要去禁地……”她咬了咬朱唇,眸中闪过一丝坚定,水红的裙裾如泉水般飞快的漫过玉砌的门栏,待玲儿回过神,她娇柔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院外了,玲儿慌忙大喊着跟了过去:“小姐,等等我,我也去……”
禁地外,十几个黑衣男子默然静立着,面色如一个模子来般寒冷而锋利,仿若风雪中拔出来削铁如泥的利剑,透着阴沉的杀气。
在十几个男子前站立着一个暗红色镂画着金麒麟图腾长裳的邪美男子,他黑眸微眯的一脸忐忑不安跪在地上的两个男子,一字一顿道。
“是你们两个把他逼进去的?
“是,属下当时并未料到他们会慌不择路的逃入禁地”。
琅君殇唇边绽放起一朵比牡丹花还要艳丽温柔的笑容,只是目光却如画屏重重叠叠的光影,明明灭灭,闪烁不定“他现在生死如何?”
跪在地上的白衣男子抬头看了一眼栖息在不远处树枝上的乌鸦,那乌鸦遍身漆黑,只有嘴角是深紫色的,暗黄色的眼睛如水般清亮。
“已经死了”白衣男子低头面无表情的道,多年行走在刀锋利刃上,见惯了鲜血,见惯了死人,早已经麻木了,只是此刻,他突然觉得累了,面色显现出疲倦之态。
“何以见得”他的声音依旧透着丝丝温柔的沙哑,只是脸上已经隐隐浮现出了杀气。
“树上的那只乌鸦是我将它一手养大,但凡它见到有人死去而无法食之,嘴角便会浮现出深紫之色,而且他会叼来死者的一片衣角,我特意让它飞入禁地,也是为了辨其生死,如今,已然明了”。
“哦,原来是这样……”他缓缓地将目光移在栖息在树上的那只黑羽乌鸦上,长袖轻轻一挥,那乌鸦便已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它惊惧的拍打着翅膀,发出几声暗哑的叫声,他饶有兴趣的盯着它扇动的羽翼,手指却一点点收紧,“真是有趣的东西……”跪在地上的白衣男子看着在高大男人手中绝望扑闪翅膀的乌鸦,手心微微握紧,头垂的更低,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神情木然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