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明月皎洁,温润若水,穿过半开的纸户,缓缓流淌在淡红色的桃木床上,床上的女子不断的在床上胡乱的翻着身,晶莹清柔的眸中含着浓浓的苦恼,忽而她猛的坐起来,沮丧的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今晚翻来覆去了半天都睡不着觉,总是觉得心烦意乱,明明告诉自己那人的事与自己毫不相干,可一想到那张忧郁的令人心疼的目光,她叹了口气,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街道上一片漆黑,各家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了,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月华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在她身后默然跟随着,雨虽停了,但夜晚似还沾着这几日未尽雨丝的寒凉,夜风冰冷冷,吹起她粉色的纱裙在月光下飘摇颤抖,她四周的空旷寂静让她突然有些害怕,转身向回走去,眼眸无意向旁边一瞥竟愣住了。
漆黑的角落中,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竟然坐在地上,她一时有些恍惚,竟觉得那极像是几个孩童在冰天雪地里堆砌的雪人,不,更像是被人遗弃的雪人。
凤兮游没有发现她,柔软的白袍如花瓣般在他身旁散落开,俊美素白的脸颊旁几根青丝在风中凌乱的飞舞,却遮掩不住他眉宇间萦绕千年的寂寞萧索,清莹的眸中是一片深冷的死寂。
他就这样独自一人,坐于浩瀚如海的黑暗中,孱弱欣长的身影仿佛一阵细小的海浪都能让他尸骨无存。
霏桃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过去,但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她的手指无力的抓着裙上的流苏而微微颤抖,她心疼他,怜惜他但是……也害怕他。害怕什么,并不清楚,或许怕他冰冷的神色,怕他漠然拒绝的目光,她立在那里,也仿若冰冻了般不动不说。
知道忽而不知到从哪里窜出来的一只野猫猛地从她腿间用力飞快的蹭过去,她才梦醒般大叫了一声。
听到声音。那人转过脸,向她这边望了过来,待触到那双冰凉寂静的眸子她浑身微颤了一下,本能的转身向远处跑去,但没跑去几步,身体便被从身后抱住,如雨雾般缥缈的声音从她耳畔暗哑的幽幽传来。
“霏桃,别离开我,我一个人好寂寞……不要走……”
霏桃身子僵了一下,回身怔怔的看着他的俊颜,苍白的脸上带着孩子般的脆弱,她心头不由一软,轻唤。
“兮游……你怎么了?”
他紧紧抱着她,眉头紧蹙着,双眸含着抑郁的令人心碎的目光,他将脸埋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柔弱的呢喃道:“就当是我自私,陪我这一晚,我不想一个人……那么……寂寞……一个人好寂寞……”
霏桃怔怔的听着,双手情不自禁的搂住他的腰,眸子湿红的柔声安慰着。
“你不会一个人,我会在这里陪你……我再也不走了……
寂静的街道上轱辘车声渐渐传了过来,一辆华丽绮艳的马车从黑暗处出现在他们面前,柔和的灯光洒在汗血宝马上泛出棕红色的光芒。
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坐在马车上向凤兮游招喊道:“凤公子原来你在这里,可让我们好找!快点跟我回去吧,夫人回来见不到你正发脾气呢!”
凤兮游松开霏桃,缓步走到马车前,但却迟迟不肯上车,他脸颊上那一小片桃花胎记在灯光下黯然无光,仿若即将凋零脱落,长长的睫毛在眼眸下投出。
淡淡寂寥的阴影。
“兮游……”霏桃跑到马车旁,拉住他的衣袖,冲他明媚一笑“我陪你一起回去可好?”
凤兮游抬眸怔怔的看着她,目光踟蹰了片刻,轻声道:“我选择的路也许会很危险,你不怕么?”“不怕”她摇头道。
“你……可会后悔?”她低下头沉默着没有回答。
“你可会后悔?”他又问了一次。
霏桃抬起头,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不后悔,我从来都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她笑着先一步踏上马车,向凤兮游伸出一只手,凤兮游浅浅一笑,握住她的手踏上了马车。
“凤公子……这……”华服男子有些犹豫,不敢前行。
“你放心,我自会和夫人解释”。
华服少年神色这才释然下来,扬起马鞭,朝马背上用力甩了下去,汗血宝马仰脖一鸣,向前飞快冲去,扬起一路纤尘。
“霏桃,谢谢你!”凤兮游看着她,清莹似雪的眸子划过一丝复杂的波澜,霏桃俏皮一笑,伏在他耳畔小声道:“不必谢我啦,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可以想办法得到那颗夜明珠的!”
华丽的流苏静静垂落,精致的小鼎中燃着熏香,雅致冷清的香气一点点侵染着华美的寝室。
“小姐,玲儿也想学琵琶,你教我好不好?”玲儿擦拭着镶满翡翠宝石的水晶琵琶,乌黑圆亮的眸子满是好奇。
漓溪放下手中的诗卷,清月般的眸子泛起清浅的笑意,柔声道“好呀,反正闲来无事,你若想学我便教你……”
“好!”玲儿一脸兴奋的坐在他旁边,模仿着漓溪弹奏的样子,手指用力的拨弄着琴弦。
漓溪不禁掩口轻笑,摇头纠正道:“不要这么用力,太用力了琴弦容易断的”。
玲儿天资聪颖,依着漓溪教给她的指法,只练了半个时辰便能多多少少弹奏出简单的曲子,两人正嬉闹着,一个婢女走了进来,简单的行了个礼,淡淡道:“宫主要漓溪姑娘带上水晶琵琶去。
“绮靡宫”弹去助兴”。
“助兴?又有宴会么?”漓溪收敛了笑容,咬了咬唇,目光忐忑不安。
“听说南阳王给宫主送来了几个西域女子,个个能歌善舞玩的热闹,因此特要漓溪姑娘前去弹曲助兴”。
“我知道了,我准备下便去”漓溪眸底升起一片忧伤,转过身去轻声道。
那婢女应了身便转身走了,玲儿愤然的起身,怒瞪着眼睛大声道:“宫主太过分了,和那些番邦女子喝酒快活还不算,还特意。
要小姐强颜欢笑的看着他们寻欢作乐,实在是太过分了!”
“玲儿,你不要那么大声,当心给人听到。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就当是我前生欠他的……”她淡淡垂下眸子,素白的手指轻然将琵琶抱入怀中,温柔的用衣袖擦拭着水晶琵琶。
这水晶琵琶是他送给自己的,他曾说过自己弹琵琶的样子很美,美得让人无法侧目,为此她苦苦练习,想让他听到最美的劈啪声,然而如今她手中的琵琶却应经成为。
他和别的女人寻欢作乐助兴的工具,真是讽刺!
殿门被缓缓推开,带着凉气的秋风顺势吹入殿内,帘幕轻轻扬起。
轻罗帘丈,浓艳的香气盘旋在清风中,雪白色狐裘软毛所铺散的卧榻上一个红色衣裳披着金色长裳的男子身子背靠在雪白的软塌上,长发顺着他的肩膀披散而下,清风浮散,吹扬起一缕遮掩眸的发丝,闪现着迷媚。他静静的喝着酒,蒸腾的酒香在他浓密的睫毛上附着一丝水韵,如蝶翅般轻盈煽动。他唇角勾笑,带着致死般的魅惑,却又似含着无尽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