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王府,只要听到曲子的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反应,有打滚的、嘶吼的、挠自己脸面的、还有撞墙撞门廊的……
修为高于其他人的霍君燿很快就明白过来,梨树上吹箫的水红颜,此刻就像一个催命的阎罗,她正在用她的箫声布下一张让人抓不到、摸不着的无形大网,蚕食着这里所有人的心智,她在报复,她在控诉,她在用音乐传达她心中无比的悲愤……
她会音攻,她居然会音攻!这个江湖上早已绝迹的诡异武功,每每杀人于无形之中,让敌人闻风丧胆。想来那次他和黎蔚然对剑时,听到她抚的一曲琴音后不由自主放下了手中的剑,其实也是受了音攻的控制!
“都捂住耳朵!”霍君燿爆发出一阵低哑的嘶吼,然而除了功力与他相当的黎蔚然适时捂住耳朵,没有人听他说话。
正在他陷入绝望时,箫声停了,梨树上的水红颜竟长袖当空,在脆弱的枝桠上旋转舞动。霓裳上金色的凤凰在黑夜中闪耀着魅惑的光芒,她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鸟,美得让人窒息。
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映我长夜清寂。“这正是那日霍君燿与黎蔚然初遇水红颜时,她在巨石上唱的曲子。后来在王府她也有弹过,却再也没唱过舞过。曾经的她,白衣飘飘,纯洁如莲,似梦非梦,如幻却真;而今,她依然绝色倾城,却已是一只浴火凤凰,在灭亡后重生,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懵懂和对爱情的憧憬……
“颜儿……”
霍君燿低喃着,慢慢垂下了骄傲的头颅,原来,她早就知道那夜他和蔚然偷窥她的事,她临别时的惊鸿一瞥,是因为他吗?
她的歌声是如此纯净,纯净到不再有任何感情,他想,她是彻底放弃了吧!
因箫声而起的戾气,在水红颜的歌声下慢慢消散,人们渐渐恢复了意识,却再次因她歌中的空灵静谧而忏悔从前所做的错事。
优美的曲子终于画下了一个句点,水红颜唇角扬起了一个冷艳慑人的浅笑,转身离开时右手看似不经意地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紧接着众人就听到黎梦夕的一声惨呼。
血,又是血,从黎梦夕的嘴里汩汩流出。黎梦夕对着地上一吐,几颗白森森的牙齿赫然出现在血泊中。
“啊——”黎梦夕疯狂大叫,王府的下人们急忙将她送入她的房中,却不料,刚踏入房门的黎梦夕,被眼前的场景吓晕了过去。
血,还是血。
碧环手腕脚腕处都是鲜血,筋脉已被齐齐切断,而当碧环张开血淋淋的嘴巴时,舌头竟不翼而飞……
晴儿,她们欠你的,我已经给你讨回,至于利息……
绝不会少一分!
王府的人都只看到水红颜潇洒地转身飞去,却没有一人看到,她在飞离王府上空之后踉跄倒地,高高的院墙外,白皑皑的雪地上开出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红花。
红花随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一路蜿蜒数里,终于停在城外土地庙门前,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推开了虚掩的庙门,栽倒在地。
忽然,她一个激灵,慌慌张张地摸了摸原先挎在手肘上的一个包裹,包裹捆的很结实,没有损伤到里面的东西,她虚弱地笑了笑,终于闭上眼睡了过去。
不知睡过去多久,她的身子好像被人温柔地抱了起来,她听到耳边有人呼喊着她的名字,她很想看看是谁,沉重的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
接着是长长的黑暗,漫长的昏迷无知觉。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快忘却曾经发生的事了,耳边又响起了说话声。
“都过了十几天她怎么还不醒,师父啊,您老的药是不是不管用?”说话的是个女孩儿,声音脆生生的很悦耳。
“胡说,我的药怎么会不管用,是她太虚弱了。”这回是个老头气跳脚的声音。
“不至于吧,见过虚弱的,没见过这——么——虚弱的。”女孩夸张地将尾音拖的很长。
“都少说两句,让她好好休息。”一个清洌如冰的男子插话进来,女孩不满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一秒后戛然而止。
水红颜的意识逐渐清晰,那个男子的声音好熟悉,似乎曾呼唤过她多次。
“君……濯……?”她终于攒够了开口说话的力气,虽然声音很小很小。
女孩立刻惊叫连连:“哇塞,好厉害,闭着眼都能叫出师兄的名字来。”
水红颜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刚开始有些模糊,又很快清晰。
霍君濯依旧身着黑衣,可能是过年的原因,款式衣料上稍有了变化,亮缎的面子,领口袖口用金色绣片绲边,这也是他衣服上唯一的色彩。
他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唇部坚硬的线条逐渐柔和,最终扬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你醒了。”
水红颜也淡淡地笑了:“你救了我。”
俩人正默默相望着,忽然,一个粉红色的身影闪到了霍君濯前面,小手朝霍君濯胸口大力一推,将他推到一边。她先是扮了个鬼脸,接着笑嘻嘻地对水红颜说道:“嗨,你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明菲菲,明是明天的明,菲菲是芳菲的菲。我芳龄二八,无高堂无兄弟姐妹无相公孩子,至今云英未嫁,妙龄剩女一枚!我的爱好是吃、喝、玩、乐外加调戏良家妇男,当然了,如果顺便路过青楼,也会去吃吃花魁娘子的豆腐。欢迎你的到来,今后你跟着我混,保管吃香的喝辣的威风八面!”
“明菲菲!”被她推到一旁的霍君濯咬紧牙齿,脸色差到了极点:“你给我闭嘴!出去!”
明菲菲撇嘴哼道:“凭什么啊,人家在跟这个大美女交流感情呢!”
“什么交流感情,你别想教坏颜儿,她是大家闺秀,没你这么疯!”
“大家闺秀就了不起啊,她……”明菲菲不知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不甘地咬着唇,发现水红颜在看她,挤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悻悻地走开了。
一直站在很角落地方的老头呵呵地笑了几声,摇摇头,没说话,也走了出去。
水红颜一醒来就害得明菲菲闹了个哭脸被骂了出去,心里惭愧,抱歉地看着霍君濯:“君濯,她……”
“她就那副德行。”霍君濯见水红颜挣扎着要起来,连忙走上前:“你身子弱,躺着吧。”
水红颜秀眉微微皱起:“不,我躺的全身骨头都疼。”
“我扶你。”
霍君濯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后背,等她直起身子后,从旁边取来一个软枕给她垫在身后,这才在床边摆着的一张圆凳上坐下。
“君濯,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救了我?那天分别的时候,你不是说要去歧州和你师父过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