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霍君濯被夸赞不久之后,他的母妃一夜之间暴毙,他自己也莫名染上了奇怪的病症,若不是机缘巧合得到医仙救治,现在早已不在人世。
听霍君櫂翻出了旧事,霍君濯冷淡地说道:“臣弟不过是记忆力稍胜一筹,若论才智,远远不如皇上。”
霍君櫂微吁了一口气,肃声道:“那时候先皇尚未册封太子,当时最有望成为太子的是九弟,所以你要相信,事情并不是太后所为。”
害死霍君濯母妃的如果不是太后,就属曾太妃的嫌疑最大,当然,还有其他两位娘娘。在霍君濯离宫前,他们共有兄弟五人,其中两人在他离宫后相继死去,偌大的皇宫,众多的子嗣,到最后,只剩下三个流着先皇血脉的皇子。
霍君濯淡淡回道:“皇上多虑了,一切都已过去,臣弟很满足于现状,并未怀疑过谁,也不会再去追究往事。”
霍君櫂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顿了片刻,复又挂上了微笑:“四弟的心胸,朕最清楚不过。”
扯了一堆,话题竟拉得远了,霍君櫂似乎存心要找出霍君濯不是的地方,让后者心生愧疚,而霍君濯此刻仍跪在冰冷的石廊上,忍受着霍君櫂变相的下马威。
“臣弟与昭平公主的事,还望皇上成全。”霍君濯星目炯炯,迸发出的光芒坚定不移。
霍君櫂没有立刻回应,善变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主动走到霍君濯面前,伸出双手将他扶起:“四弟先起来,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商量此事。”
霍君濯心中不悦,忍着没有发作,径自走在前方带路。
书房里,下人们上了茶之后立刻退了下去,拓跋弘焘将书房的门关上,守在门口,屹立如门神。
没有旁人在场,霍君濯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皇上要如何才肯答应臣弟的请求?”
霍君櫂轻松而亲切地笑道:“四弟不必紧张,你与朕同气连枝,你的终身大事也是朕的大事,朕不会为难与你。”
对于霍君櫂表示出的友好,霍君濯没有作出回应,他默默地注视着霍君櫂的表情,显然不相信那一番情真意切的说辞。
霍君櫂也回视着霍君濯,嘴角上扬的弧度再次加深,温和的唇瓣无声地描摹出三个字的形状:仁济堂。
一抹异色出现在素来冷静的霍君濯的脸上,仁济堂遍布云泽各地,是云泽国最有名的医馆,而它的幕后老板,就是霍君濯。
有一年霍君濯路经某个小村落,在一户百姓家借宿,刚走进院子,就听到西厢房传来悲天动地的哭声,原来是这家的女主人病故了。在女主人的病榻前,他发现了一碗喝了一小半的药,闻过后只觉得味道有点怪,又问了女主人的病因,查看了还未及倒掉的药渣,发现其中的一味药是假药,而这种假药与药方中的其中一味药在一起煎熬服用,不仅不能治好病,半月内就可致人死地。
女主人家中老的残小的弱,只有男主人一个劳动力,女主人死了,一家子老小没人照顾,男主人当时就晕厥了过去。事后霍君濯丢下一笔银子帮助了这家人,同时也动了医济穷人的心思,开办了仁济堂。
仁济堂不以赚钱为目的,对富人收取全额诊金,对穷人半价或者不收钱。这样的医馆按理说是要倒闭的,好在它有镇店之宝——一种由霍君濯研制出的养生补肾的药丸,疗效非常好。那些富人老爷们比普通百姓更容易肾亏,一听说有灵丹妙药,自然是争先恐后地跑去买。一天两粒,一年要服下七百多粒,间断无效,所以根本不愁销路。
陆陆续续,云泽国开了近百家仁济堂,而仁济堂的盈余全部用来救济穷人了,到头来霍君濯多了一堆需要操心的负担,并没有因此发财。
他云游到一个地方,便会抽几天时间开堂会诊。仁济堂开办的很低调,但他不曾想过要刻意隐瞒自己的举动,所以霍君櫂能知道仁济堂,他并不觉得奇怪。
令他忧心的是,霍君櫂竟然将主意打到了仁济堂的上面,他想他已经知道霍君櫂的目的了。
“四弟意下如何?”霍君櫂笑问。
霍君濯冷冷地回道:“皇上有话直说。”
“四弟还是和从前一样,脾气耿直,不喜欢绕弯子。既如此,朕也就明说了——朕要让天下人知道,救治苍生百姓的仁济堂是当朝靖王所开,而靖王,是朕最亲的兄弟,此次焱王谋反,靖王自动请缨为朕助阵。”
利用百姓的呼声,毁掉焱王的人和,就算有了天时地利,焱王也很难取胜。
也许霍君櫂会自信满满地说,他根本不惧焱王区区数十万兵马,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在为自己锦上添花,好让霍君燿知难而退。而实际上,他的行为已经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安。他喜欢水红颜毋庸置疑,如今他为了江山而放弃了美人,并将美人作为筹码逼迫霍君濯加入到这场战争的洪流中来,其心思,又怎能瞒得过霍君濯敏锐的双眼。
将水红颜纳入后宫为妃,并藉此得到天曦国的帮助,哪里及得上将深得民心的霍君濯收为己用,同时又赢得天曦国的认同上算呢?况且,前者可能将霍君濯推向焱王那一边,弊远大于利。
美人再美,在广袤无垠的江山面前,也只是个陪衬!
面对霍君櫂的交换条件,霍君濯心中虽是极力抗拒,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他无意搅和到江山争斗之中去,然而他也知道,自己身为云泽国皇子,只要发生了皇位争夺,无论如何也躲不开那滩浑水。就算没有水红颜,霍君櫂依然会有别的法子逼他就范,哪怕他舍弃了王位,放弃了一切,他的血统永远都是当权者心中拔不掉的硬刺,这就是他的命。
云泽自立国以来,经历过数次兄弟相争、手足相残的夺位大战,看似荣耀尊贵的金色龙椅下,埋葬着难以计数的累累白骨,若是霍家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会不会后悔拥有了这片江山?
霍君濯不知道答案,在别人眼里,也许他就是个异类,不爱功名利禄,只按自己的喜好过逍遥的日子。可是从今以后,为了水红颜,他必须做出一些改变,去争取一些东西。
他暗自拿定了主意,只见霍君櫂对拓跋弘焘微微点头,后者从袖子里掏出方才曾要宣读的圣旨,稍顿了顿,朗声道:“靖王霍君濯接旨。”
霍君濯不由得露出讶异之色,待听完圣旨之后,先是有种被欺骗的愤怒,但很快就平息下来,在接旨离开的时候,脸上甚至带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原来,之前他认为是赐婚的那道圣旨,竟然是对他加封的圣旨——一切都是霍君櫂事先安排好的,只等他乖乖入瓮。
可是他并不后悔,借此机会将他和水红颜的事情挑明、定下来,何尝不是件好事。霍君燿的薄情,让水红颜在感情上时常患得患失,而她的病情容不得她情绪有太大波动。还有三四天他就要动身去寻药,这期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颜儿,如今皇上首肯了他们的婚事,算是给了颜儿一剂定心丸,他也能安心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