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君燿咬牙,狠狠地看了马文琴片刻:“朕会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奉劝你一句,你最好能保证今后做人不要出任何差错,否则下次绝不会这么走运!”
马文琴冷笑,黯然垂下头,眼底闪过无人察觉的阴狠。
有宫女进来将马文琴带下梳洗,阁内,黎蔚然对红袖道:“你既已承认是我妹妹,便和我回家。”
红袖鄙夷道:“我已经说了,我不稀罕做你的妹妹,我现在很好。”
“你很好?”黎蔚然没有忘记,先前百里玄嚣曾提到过,真正的黎梦夕选择做了花魁。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么红袖便是黎梦夕的花名……“你说,你一个年轻女子,无人照顾如何生活?”
红袖哼道:“我自然有我的生活,用不着你管。”
“那你是自甘堕落?”
“你别胡说!”红袖不悦地瞪向黎蔚然:“我虽是花魁娘子,却是清倌!我能养活自己,也会继续为主人守身!”
“荒唐!你主人究竟是什么人,需要你为他以花魁的身份守身?你这么做是作践自己,值得吗?”
“值不值得,我心里自然清楚!”
“你不可理喻!”
“我乐意!”
黎蔚然被红袖气得要失去理智,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拖:“跟我回去!”
“我不要!”红袖使劲挣脱着,情急之下竟用了十成功力朝黎蔚然的后脑勺拍去。
“有话好好说!”水红颜及时用掌隔开了红袖的攻击,黎蔚然没有想到亲妹妹会对他下手,愣怔了片刻,手一松,红袖便脱离了他的掌控,与水红颜打了起来。
然而她哪里是水红颜的对手,三招之内,周身的几处穴道被点,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水红颜看了今天的一场场闹剧,仿佛看尽了人生百态,只觉心力交瘁,虽点住了红袖,精神已是很不济,疲惫地劝解道:“你们是亲兄妹,不论什么原因,也不该痛下杀手。”
红袖动弹不得,却还能说话:“是他自作多情,谁要做他妹妹!”
黎蔚然也是身心俱疲,素来风流的眉眼间有了颓势:“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恨我?”
红袖恨恨地道:“我恨你,就是恨你!当初你们都不管我,你每天跟着镖师学武,有夫子教着读书,却说我年纪小,既不叫我学武也不同意读书。别人家的小姐身后跟着一大群丫环妈子,我却只有一个宋婶陪着,她还要经常给你们做糕点,并不能时时护着我。我还那么小,就被骗走了,我哭了三天,饿了三天,一直在等你们来找我,却什么也没等到,还被那个拐子毒打。后来组织买了我,我终于能吃饱穿暖,也能读书习武,他们都比家人好千倍万倍,我还认你们做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想?”黎蔚然又气又心痛:“娘生你的时候受了凉,幼时你身子一直不好,娘心疼你怕你受苦,便和爹商量,让你晚一点再去跟师父们习文弄武。爹娘如何不疼你了,那几年镖不好走,每年的入账也不算太丰裕,爹娘还不是差人从各地带最好的人参燕窝给你补身子?你五岁那年,爹爹偶得了一块上等的白狐皮,立刻拿回家让娘给你做了件袍子。我至今还记得,你穿着那身衣服,全身毛绒绒的,像只成了精的小狐狸……你可知爹娘多久都没添过一件像样的衣裳,那块白狐皮外人开了多高的价,爹都不同意卖,只为了把最好的留给你。我们家那会算不上大户,家里除了镖师,不过三个家仆而已,就这样,娘还让宋婶不做别的,只专心照顾你。你说宋婶为我们做糕点,不能时时护着你。是,我承认,宋婶隔三差五的是下厨做些甜食,可那难道不是为你做的吗,爹娘何时要求宋婶不去照顾你,而给我们做吃食来着了。”
红袖瞪着眼睛,嘴巴张了张,却没有找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你说组织对你好,比家人好千倍万倍,你可有用良心去想过你说的这句话?家人对你好,何曾想过你能为家人做什么,谁又要求过你一定要回报!而你所谓的组织呢,让你一个青春年少的姑娘家抛头露面去做花魁,去探听一些见不得人的、甚至危及生命的消息,你想过没有,你要是没了现在的容貌,或者失去了武功、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你的组织会继续养着你、对你好吗?”
见红袖似乎有所动摇,黎蔚然语重心长地说道:“最疼爱的你的永远是爹娘,哥哥知道你从前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从今以后哥哥会用心保护好你,不让你再受到伤害,听哥哥的话,回到哥哥身边,好吗?”
红袖犹豫着,目光纠结地看着黎蔚然,倏地红了眼眶,拼命摇头:“不……我爱他,我不能离开他。”
“哥哥没让你离开他,只要他对你也有情,哥哥去为你提亲,让你用黎家大小姐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嫁给他,好不好?”
“呜呜……”红袖依旧摇着头:“他不会娶我的,他不爱我……”
“没有试过,又怎会知道不可能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我就是知道,他不会爱我……我不过是个镖师的女儿,他的身份却那么高贵……呜呜呜,我恨,我恨我自己……”
“你在说什么胡话,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难道要看她的出身如何吗?男人就是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打天下,女人是用来呵护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了。
黎蔚然不经意的一番话,令霍君燿和百里玄嚣神色皆出现了些许的不自然,水红颜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心中却很是了然。
也许对一个普通男人来说,黎蔚然的话是没有错的,但对一个帝王或者有志于成为帝王的人来说,女人是成就宏图伟业的一个重要工具。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红袖爱的人、她的主人,应该就是那日暗香阁中,和百里玄嚣密谈的白衣男子。至于他的真实身份,也许就是纡质太子拓跋睿。
想到这里,水红颜轻轻地说:“即使他不爱你,也该顾忌到黎公子现在的身份。何况你认祖归宗后,焱皇封你一个公主也未必不可能,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红袖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哭得通红的眸子渐渐明亮,充满希冀地看向黎蔚然:“会吗?”
黎蔚然眼神复杂地扫过水红颜,又看了看霍君燿,最后点头:“只要你喜欢,哥哥都帮你争取。”
红袖的心情好了起来,这才想起自己仍被点着穴,原本有了笑容的表情又有些僵硬,不冷不热地对水红颜说道:“我的穴道可以解开了吗?”
水红颜没有理会她的无礼,伸指弹了数下,隔空解开红袖的穴道。
到口的谢字吞了回去,红袖还不习惯与正常人相处,只讷讷说:“你……功夫不错。”
水红颜淡淡笑了笑,如雪霁初晴:“黎公子是位好哥哥,你且珍惜罢。昭平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看了这许多变故,她既没有因假黎梦夕的被揭露而欣喜,也未因真黎梦夕的认祖归宗而怅惘,只是那一颗心,越来越空洞。